但也说了,那是童话故事。
现实,总是喜欢打脸。
在那场从天黑到天白的,像是漫无止境的打斗中,方觉浅其实早已渐露疲势,难以再战。她没能突破某种境界,当场顿悟,一招秒杀对手绝地翻盘,也没有什么人能救她,王轻侯还在路上,抉月被她打晕三日不可能醒,就算醒了也不是神殿死徒对手,她更逃不出王宫,这些人等着她逃呢,不
信她这番模样还能再上演一出“器魂之术”,操纵万箭。
她扎扎实实地败了,再努力一点地说,是两败俱伤。
当她把玉枭刺进最后一个死徒身体里的时候,死徒也将最后的力气运在双掌重击她心脉,几乎是以命换命。
她倒在偌大的广场上,怕是没人敢信,陪她一起倒在地上的人,都是她杀的,多少人呢,没有人清点过,只是见着他们密麻麻一片,似蚁似蝗地与她陪葬般倒于此地。
鲜血流啊流,滑啊滑,早就化了薄薄的积雪,汇成小溪,又聚成浅滩,最后顺着沟渠往宫外流去。
深宫嘛,不留这等污秽之物,这里该是肃穆的,清高的,华美而精致的,就算有血有泪,都是要藏起的,掩住的,往宫外赶去的。
方觉浅卧在血水里,连疼痛都变得麻木,伤有多重,她自己都数不清,大抵是就算重新站起来,也是个废人了吧。
一直坐在后面的越歌,从一开始的面带嬉色,到后来的神情凝重,难以置信,再到此时的疑惑不解。
她挥手赶走了身边伺候的人,一步步地踏过尸体走到方觉浅跟前,蹲下来看着她,好奇着,怎么会有人,拼到最后一口气,也要倾尽全力,只为给一个背叛了她欺骗了她的人报仇?
值得吗?
当虚谷与于若愚走过来的时候,越歌回首:“她是我的,我们说好了的。”
“娘娘,此时不杀她,后患无穷。”虚谷不满,他心有余悸,不知道留着方觉浅一口气,日后她又会掀起多大的浪来。
越歌却满不在乎:“你这是要毁约?虚谷神使莫要忘了,若我劝陛下收回攻向朔方城的大军,你的一切苦心可都白费了。”
虚谷面色不快,但想着,到底方觉浅已成了一个废人,而越歌又绝不可能对她有任何仁慈,便道:“娘娘莫要心慈手软才好。”越歌嗤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给方觉浅灌进嘴里,这才起身道:“这是宫里的软玉散,想来虚谷神使也应该有所耳闻才是。”
但她终究不是那时候的方觉浅,她来此处,终究是因着爱与恨,因着难以下咽的仇与怨,因着替她去死的花漫时。
她的耳边一声声地回响着花漫时软糯娇媚的“小阿浅”“我们阿浅”“阿浅呀”……
她的眼前一幕幕闪过花漫时是怎样替她报不平,为她跟王轻侯顶嘴吵架,又是怎样告诉她,要好好爱惜自己,不要总是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
所以纵她衣衫褴褛,纵她鬓发飞乱,发间别着那对“细月别枝”发钗总是稳稳的,就算是沾了血,散了流苏,也都在她发间不曾落下。
就算花漫时做了再多不利于她的事,她不在乎,不计较,不怪罪,旁人哪有资格取她性命?
神殿算什么?
神使算什么?
让自己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鸡蛋面,失去了那样护着她疼着她的人,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这么轻易过关么?
那她方觉浅,还算人吗?
但方觉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上过这样强劲的对手了。
上一次能让她伤到这等地步的,还是神息之地里的那群人呢。
半跪在地上的她,血线自唇边一直温柔地延绵至垂地,玉枭支着地,握得太用力,颤颤发抖。
九死徒好不了多少,捂着胸口受伤处,气喘不匀:“强弩之末,束手就擒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方觉浅低笑一声,借着玉枭缓缓站起来,冷眼扫过九死徒:“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奈我何。”
“垂死挣扎,不自量力!”
九死徒的合力围攻,放眼天下,也许只有一人能敌得过,那人是神枢,好吧,永远神出鬼没的神枢。
方觉浅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真是可悲。
最可悲的莫过于,在这等关头,封痕开始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