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落地,生命垂危。
老杨和其他人很快将我转移,有医护人员在抢救,我感到我的生命在流逝。
我把一直挂在我胸前的那颗子弹扯下来,还有那只还来不及送给她的戒指,以及别墅的钥匙,统统都托了人交给她。
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的,如果我再不说,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用带血的手颤抖地去掏手机,老杨跟我那么多年,很懂我,帮我把手机拿出来,在我的眼神示意下,拨通了沈瑜的电话。
可是那一刻,千言万语,我开不了口。
所有的亏欠与深情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我爱你”。
我知道,此生我一直欠她这样一句话。
每个女人都爱听的话,因着我心里的那份顾虑,我一直没有底气,也一直隐忍着没有亲口对她说。
那一刻,我只想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对她说一千遍,一万遍。
因为,那是我欠她的。
因为担心来生不能相遇,所以今生哪怕还有一秒,我也要说给她听。
我死了!
这条孤独而惊险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我薛度云此生的使命也结束了。
这对我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是真的已经去到了鬼门关,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可能是因为有太多放不下吧。
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做梦。
梦曾经的曾经,梦未来的未来!
我一个人走在不太平坦的小路上,前方是无尽的黑洞,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我仿佛听见沈瑜在哭,她在呼唤我。
我不能再往前走,我要回去。她需要我,孩子也需要我。
今生能弥补的遗憾,又何必等到下辈子?
……
马尔代夫的那场旅行,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旅行,但她事先并不知道。
凌晨,她睡得正香,我不忍吵醒她,便轻轻把她抱进洒满鲜花的浴缸里,亲手为她沐浴。
她还是惊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
虽然我们已经对彼此的身体如此熟悉,可她还是依然会害羞,垂着长长的睫毛,缩在我的怀里,不敢对上我的视线。
洗好之后一大群人帮她穿婚纱,化妆,盘发。那时她才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有些慌乱地四处寻我,看到我以后,在我的眼神安抚下,她才慢慢地放松下来,露出了满足且幸福的笑容。
换好装,正是日出时分。
我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缓慢踩过绵软的沙滩,越过整齐的大鱼水屋。听着浪涛的声音,看着阳光慢慢地洒满整个海面。
身后,念风和念音托着她的婚纱,缓步跟随。
后来她才告诉我,念风和念音取自一首诗:风音触树起,月色度云来。
我的名字在诗里,而她,在我心上。
这是我欠她的婚礼,庆幸经过无数风浪,我们依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因为太不容易,所以十分感恩。
微风轻轻吹起她的头纱,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泪光。
无人机撒下花瓣,点缀着浪漫的瞬间。
我们深情凝望,拥吻。津沫交流间,传递着彼此的爱意,苦涩钻进嘴里,大抵是彼此的眼泪。
走到今天,太多心酸。“我愿意”三个字是一生承诺,在无数的波折和风浪中,我们已用行动书写。
我们一起在岛上种下了一棵椰子树,希望我们下次来看它的时候,它已经长大。
夕阳西下时,我们坐着游艇出海。
我们并肩迎着夕阳,晚霞金光闪闪,洒在海面,落在她的眼底,亲吻着她飞扬的发丝。
日出日落,自然规律,从未觉得如此之美!
人生最浪漫的事无非是陪伴爱人每一个日出日落!
一生有你!
三生有幸!
当医生把那颗染血的子弹从她的胸腔里取出来,放在我的掌心里时,我觉得沉甸甸的。
这一次,她真的震撼了我。
许亚非得到消息以后,冲到手术室的门口,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抵在墙上。
他一向儒雅,可这一次,我真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直白的愤怒。
“你不是答应我不去打扰她吗?”
我颓废地靠着墙,盯着手术室门上的那盏红灯,好似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如果可以,我宁愿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我。”
许亚非的气息因悲痛而颤抖,眼睛也被沉痛填满,过了好一会儿,终是缓缓地松了手,望着手术室的门,与我一起期待着它的打开。
还好,她醒来了。
还好,老天爷再次给了我补偿她的机会。
我在那颗子弹上刻下了她的名字,挂在脖子上。
它时刻提醒着我,她曾为我死过。
江枫把念风和念音从青港带来了,他有理由责怪我,不止他责怪,连我自己都责怪我自己。
而我也从内心里感激他,因为他看似恼怒粗鲁的表相下面藏着一份痛心的割舍和成全。
沈瑜养伤的那段时间,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一心一意在家里陪她。
为她煮一杯热茶,为她梳一次头,为孩子冲奶粉,陪孩子玩耍,哄孩子入睡。这些平凡的点滴小事堆积起来的东西就叫幸福。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从前做得不够好,所以她才总是患得患失。从现在起,我要对她更好,让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我对她的爱。
她问起董辉的事,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向她解释。
那天董辉受伤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在当时,我们真的以为他活不了了。
庄美玲去世以后,沈瑜接手庄氏,成立瑜庄。
从前的那种距离感在她的努力下抹平了,一切的风雨仿佛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的感情于波折和感动中生出了鲜花,如她胸口纹的那条金鱼,鲜活而动人。
我已经不想让任何人再来影响我们,哪怕是南北跑到我面前来诉苦,我也没再帮她。当初把她扔在南溪坟前的时候我就说过,她的路始终要靠她自己去走。
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富商,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有些南墙是注定要去碰一碰,有些弯路,即便过来人如何地想帮她避开,她也是注定要去走一走,才会学乖的。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我想那个秘密可能永远都不会揭开,至少于老师不会主动去揭开。
她在她父亲的坟前跪到中暑,醒来说了很多残忍的话。
她说嫁给我是她最大的愚蠢,她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希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
因为于老师的那本日记,那颗埋藏了许久的定时炸弹终于被引爆,我们安宁的生活也就此被打破了。
她那两天几乎滴水未进,我能理解她的痛苦。我也很痛苦,事态朝着我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在我最迷茫无助的时候,许亚非也来兴师问罪,我把日记给他看,让他自己去了解真相。
我一直深信许亚非是一个特别理智的人,他有理智的判断力,知道谁对谁错,我甚至希望他在沈瑜面前替我说说好话。
关于那件事,是我父亲错了,人命关天的事情,早该受到惩罚,从小到大,终究是顾忌着那份血脉亲情,尤其是想到爷爷会失望,会痛心,我埋了下那个秘密。
她怪我也是应该的,早该给沈家一个交代的。
后来许亚非去跟她谈过一次,她终于肯下楼了,
她终于从封闭的世界里走了出来,也肯哄哄孩子了。
她已经平静了这么长时间,我想她也冷静下来了,于是我准备好好跟她谈一谈。
无论犯错的是什么人,跟我什么关系,错了就是错了,沈瑜有她恨的道理,欠了她这么多年的公道该还给她了。
爷爷去世的时候,就是一切清算的时候。
与父亲吃的最后那顿饭,与父亲喝的最后一次酒,大概是我平生最真诚的一次。
我用我藏了很多年的证据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因为当年的错误需要他去承担责任。这是我对他的恨,也是对他的爱,赎了这辈子的罪,下辈子才好轮回。
他们被带走时,雷雨交加。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我的心很痛,因为他是我父亲。
很多年前,父亲给了我生命。
很多年前,父亲曾经爱过我。
很多年前,父亲走错了路。
我恨过父亲,一直恨着。
我也爱过他,一直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