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蒋子迪突然抢先开口,“你是不是怀疑我们班的人去年段长那里偷看试卷了?”
这话一出口,剩下的几人也立刻想到陈俊文刚刚说过的事。李珍檬顿时热血上涌,一张脸“唰”地全红了。
……原来自己身上还有这样的嫌疑?为什么?凭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看孙老师,然而对方眯着眼,似乎并不能接收到她带着怒意的视线。
“……噢,你们已经知道了啊,”孙老师脸上一僵,又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是怀疑你们,只是现在……现在年段里建议我们自查,所以我先找你们几个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万一不是,也能洗脱嫌疑啊。”
“自查?全年段自查,还是只有我们班自查?”蒋子迪说,“为什么光找我们几个?因为我们看上去就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洗脱嫌疑是怎么回事啊?”也有人跟着说道,“我们怎么就有嫌疑了?”
“你们不要急嘛,”孙老师慢慢悠悠地说,“毕竟我们班这个情况……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平时好事轮不到我们,一有点什么坏事……对吧?也不是说谁怀疑我们,只是我们总得有个自证——”
“谁主张谁举证,”蒋子迪说,“我没干的事,怎么证明?”
“走廊里的监控呢?”李珍檬说。
“监控不巧坏了。”孙老师立刻回答道。
“那还说个毛!”蒋子迪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哥不陪了,谁怀疑是我,拿证据来怼!”
“你等等,”孙老师喊住他,“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就马上想到是试卷的事?这事还没公开吧?”
——李珍檬上一次看到这种“我都还没……你怎么知道……”的反驳套路,是在小学时候,一本推理向的连环画册上。
很老套,但有用,尤其是可以简单粗暴地激怒对方。
蒋子迪的脸立刻就红了。
“……我听说的啊,”他扯着嗓子说,“你以为没人知道?现在可差不多全班都知道——”
“听谁说的,消息来源?”孙老师打断他的话,“这个事可还没声张呢——你从哪儿听来的?”
几分钟前刚刚知道的——但这么说除了再拉一个人下水,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蒋子迪整张脸涨得通红,只是瞪她,抿紧了嘴不说话。
孙老师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毕竟期中考走了这么个大运,一下子出名了,得意了,翻身了——万一期末考考砸,岂不是加倍丢人?但成绩是得靠自己实打实地学来的,不能走旁门左道啊!”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珍檬皱了眉:“孙老师,你是真的怀疑我们?”
“……我没这个意思,”孙老师看了看她,勉强地笑笑,“只是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
“因为我是体育生,所以看起来会干这种事;因为他们几个平时就东游西荡的,所以看起来会干这种事?”李珍檬说,“你刚才说得对,年段里一直看不起我们,有点什么坏事就怀疑我们——可是你不也一样?”
孙老师“啧”地一撇嘴唇。
这声音李珍檬听过,当初她听到她背后跟人打电话,一个个数叨自己班上的人的时候,也是这种语气。
摊上他们,是她倒霉。
他们是晦气,是麻烦,是瘟神,是一无是处的垃圾。
“期中考我们准备了很久,大家都很努力地去学了……中间也许确实有走运的成分,但你要说全靠走运,我只能说……”李珍檬想了想,“呸。”
孙老师一愣,紧接着就横眉竖眼地摆了脸色:“你怎么说话的?”
办公室里几个男生各自笑了起来,故意笑得很大声。
“走了,李珍檬,”蒋子迪说,“她不信我们,那还浪费这时间干嘛?”
他说着就带头朝门口走去——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林落焰从外面探出半个身子来:“孙老师,我的办公室分配好了,来拿一下留在这儿的东西——”
说着,他脸上客气的笑容一滞:“怎么这么多人?开会?”
“林老师,来得好,”孙老师更客气地笑了笑,“这儿正在说事呢。”
蒋子迪刚刚缓下的脸色立刻一绷,李珍檬也急了,转头去看林落焰。
“还不就是后天考试试卷的事,”孙老师说,“年段里不是让我们自查吗,我就先找他们几个问问情况,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你说把事情说清楚了,不是反而能撇清嫌疑?遮遮掩掩的,人家还真以为我们有鬼呢!”
“哦,这个事啊,”林落焰笑了笑,挠挠脑袋,“我觉得没必要问啊,肯定不会是他们。”
孙老师皱了眉:“这怎么说?”
林落焰看了看蒋子迪,稍微收起笑意,认真地开口道——
“就算看了试卷——他们也不会做。”
闷闷不乐的周二。
全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迷,连教室后排的男生们都一边看漫画一边叹气了。
连早自习吃嘛嘛香的人都对着课本食不下咽了。
连呼朋引伴的厕所旅游团都没人组织了。
“真没劲。”有人说。
“不高兴。”有人附和道。
跟着又有一片叹气声抱怨声响起,一脚踩进泥塘里溅起的水花。
大家都很不高兴。
并不全是因为距离期末考还有两天,另一部分原因也许是因为——
李珍檬又看了一眼手机,班级群。
昨天晚上她刚回到家,就看到林落焰在群里发的信息。
半个多小时前发的,她当时正在路上推着没电的电驴。
林落焰:孙老师已经正式回归工作了,后续教学事务由她接受,最后几天不能陪大家考试,大家加油,好好发挥[握拳]
林落焰:[微笑]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
这两句话在群里停留了很久,不知是大家都早早休息了,还是当时正忙着复习……总之李珍檬看到的回复,是在这条信息发出的几十分钟后。
唐卿卿27:林老师你不管我们啦?
林落焰:你们孙老师已经回来了,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她
林落焰:我的意思是,她比较专业,处理起来也更有经验,更效率
蒋雨辰44:不喜欢她
【[蒋雨辰44]撤回了一条消息】
然后群里又安静下来,没人说话了。
然后早自习下课铃响了,预备铃响了,上课铃响了……穿着羽绒服的圆滚滚胖墩墩的粗面馒头出现在教室门口;然后是起立敬礼,集体坐下。
语文课开始了。教室里只有孙老师和颜悦色地讲题的声音。
李珍檬转头看看,这屋子里几乎一半的人都眯了眼睛,神情恍惚,显然内心真我不在此处。
剩下的那一半,一半低着头玩手机,一半低着头做试卷——做别的课的试卷。
大家仿佛都是被契约婚姻捆住手脚的童养媳,坐在这里只是一种形式,不情不愿,并没有感情基础。
……这比喻不太恰当,李珍檬想,一屋子的童养媳……未免太便宜——
“李珍檬,”孙老师突然点名,“下一题,你的答案。”
李珍檬“唰”地跳了起来——再明显不过的走神的反应。
“我讲到哪儿了?”孙老师说。
李珍檬“嗯嗯啊啊”地支吾了一句,于此同时飞快转头——蒋雨辰已经把画了线的试卷递过来,还用笔轻轻敲了敲:“这里这里。”
“噢……蓝色的……窗帘……暗示了作者内心的忧虑情绪,死鱼眼中诡异的光——”
孙老师“唉”地叹了声气。
“最后两节课了,还这么心不在焉?”她皱着眉头看着李珍檬说,“怎么,觉得自己是体育生,文化课就不重要了?体育生也要好好学习,不能放松对文化成绩的要求,知不知道?”
皱着眉,像个邻家阿姨一般亲切和气,好像是真心实意地为李珍檬担心——但话里没一个字是中听的。
李珍檬闭了嘴,不想继续往下报答案了。
教室里也有别的学生轻声议论起来,“窸窸窣窣”,像一窝小老鼠凑在一起啃木头。
“课堂上保持安静,不要随便说话,”孙老师又看了看台下其他人,“别的班老师都说那个小伙子带班以后,我们班学生变好了——好在哪儿了?我看还是走神的走神,聊天的聊天,打瞌睡的打瞌睡,小动作的小动作——反正没一个听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教的。”
小老鼠们停住了。
“这学期就算了,都怪我没有时间好好管你们……下学期马上就要分科分班,非常关键,”孙老师说着,笑眯了一张胖脸,“我可得给你们好好定个规矩,不能这么胡来了——也是为你们好。”
教室里非常安静,低头玩手机的人拔起脑袋,打瞌睡的人揉揉眼睛,都托着下巴看书了。
毕竟,他们要是表现得不行,都是“那个小伙子没教好”。
萎靡的气氛持续了一节课,一个上午,一个中午……仿佛一锅放了一夜的冷肉汤,上面结了厚厚的白油,看见就让人不想伸筷子。
“我明天想请假,在家复习。”午自习的时候,有人做着题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