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狭路相逢

这会儿西门庆又比上次在街上遇见的时候更瘦,下巴都尖了。

姬缘拜完后,打开食盒。

里面干干净净,并无水汽,放的是西门庆上次送的东西,几十本书,还有十几锭银元宝,以及笔墨纸砚。

姬缘刚要说话,就被西门庆制止。

“我现在很难过,你不要说话。”

灵堂并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仨。

西门庆蹲下来,抱住膝盖,埋头,无声流泪。

“是我哪里不好吗?”她突然问。

“不是。”

“是武枝比我好吗?”

“不是。”姬缘再次否认。

人和人之间的比较,是无意义的。

“那你怎么不心悦我?”

西门庆抬头,眼泪汪汪看着姬缘。

“我…”

姬缘组织语言,试图想出来合适的回答。

武松不太明白,但是还是觉得姐夫有点可怜。

人饿得狠了,盯着生咸鱼都想啃两口。

武松这几日都在捕鱼,卖出去了一些,剩下的都挂在屋里做成鱼干。

武枝这几日十分劳累,又有些重疾复发的趋势,虽然她顶着武大郎的脸,有点辣眼睛,姬缘依然有些担心她。

“金莲哥哥安好,我便无憾了……”

武枝一副痴情无悔的样子。

姬缘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大郎,对不起,枝枝……

眼睛有点痛。

每天看着一个三十多岁,一脸沧桑、梳着丸子头的汉子嘘寒问暖,端茶送药是什么感觉……

很迷离。

虽然有个说法是看久了会麻木,但姬缘还是适应不了。

特别是武枝脸上出现娇羞的表情的时候……

不忍看。

姬缘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卖饼,还好上次武松抢了那些泼皮的银子,能用上一段时间。

西门庆送的人参已经被老大夫配成了药。

武枝是个很明白的人,当用得用,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心里过意不去日后再还便是。

武松常常往老大夫那里跑,也和他的孙女混熟了。

两人脾气颇为相投,渐渐亲近起来。

武松力大如牛,在山林中如一头猛兽,老大夫的孙女采药的时候就特地邀了武松同行。

两人背着药篓,要进山好几天。

姬缘如今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恢复地不错,有武松擀面皮,迎儿烧火,烙起饼来也不算困难。

只是比起之前来身体虚了很多,他还没烙上百张,手就累得抬不起来了。

武枝便接了过去,又给武松烙了一些饼。

虽不能保证让武松顿顿能吃饱,但是能维持她不饿晕。

山里也有很多东西能吃,如今临近春天,树木都抽了新叶,野菜也快冒头了,老大夫的孙女在,饿不死武松。

带多了干粮也没地儿放,便装了一大布袋,让武松去了。

“姐姐姐夫,等我回来,这一趟说不定就有建房子的钱了。”武松扛着大布袋,挥了挥手,这就要走了。

“你要好好的,万事小心。”武枝嘱咐道。

“若是去什么险地,实在危险,就重新换一处,药再好也不如命重要。”姬缘如今还没进过深山,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虫蛇猛兽都很多。

一些药材长在悬崖边上,十分难采,虽然武松力气大,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若是遇到了危险,想救都没有办法。

“知道了。”

武松笑了笑,十分洒脱。

骤然少了一个人,狭窄的院子有些空寂,姬缘一如既往教她们写字,顺便让县里的铁匠打了一口新式的锅。

应该说是锅炉合一。

上面是圆铁盘,可以直接烙饼。

下面是空的,可以烧火。

再把它放在小推车上,就能直接推出去卖煎饼果子了。

这次的锅用的是以前武松打破的锅和武枝捡的碎铁片打出来的,还出了三两银子。

姬缘有些怕赚不回成本,但武枝特别喜欢这个炉子。

顶上的圆盘烙饼十分方便,比她用大锅方便多了。

有了炉子,姬缘开是试着调面糊。

用面粉和了一点细糠粉,混匀,再舀一勺放在烧热的圆盘上,拿小木片涂匀,倒一些鸡蛋液,撒上葱花,涂一层豆酱,卷起来。

一个低配的煎饼果子就做好了。

姬缘把它一分为三,自己先吃了一点。

酥脆可口,满口留香。

此为防盗章,小宝贝们等会儿再看,爱你么么啾胃口也越来越好。

就算金莲哥哥不喜欢她,名分上他已经入赘了,西门庆总来纠缠,一定不安好心,她要养好身体,棒打狐狸精。

那个大包裹原封不动放在武家的柜子里,和上次西门庆送的东西放在一起。

过了初六,姬缘又开始卖烧饼。

有武松帮忙,没有那么累。

她仿佛不知疲倦,拿着擀面杖一推,一张圆圆的纤薄饼子就出来了。

姬缘出去卖饼的时间并没有提早,因为武松一顿就能吃三十张糠饼。

那还是她没吃饱。

吃撑要五十张。

生存的压力依然巨大。

前几日又下了一场小雪,如今只余屋檐上的些许积雪和瓦缘下垂着的冰柱。

化过雪,冰柱分外长些,根根晶莹剔透。

路面上也结了一层冰,有些滑,武松帮姬缘挑着担子。

今日卖的饼子有三分之一的白面饼子,剩下的都是糠饼。

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

卖不出去武松也能吃掉。

“潘小哥哥,路上滑,你走路小心些。”

胡大娘子破天荒地换了一身长裙,发式也精致了很多,朝姬缘挥手帕。

“好。”

见姬缘笑了笑,胡大娘子挥得更勤了,马上就被她娘扯着耳朵拉进去。

“卖饼的小哥,给我来五文钱的。”

胡大婶给了五文钱,要了糠饼。

“慢些走。”

“哎,谢谢您。”姬缘也只是给人递饼,收钱。

挑担子的是武松。

她一脚下去,路上的冰层如蛛网般散开。

真一步一个脚印。

今日的生意也不错,不少人来和姬缘打招呼,寒暄,然后再买五文钱的饼。

两人便走得远了一些,几乎走了一遍整个清河县上的街道巷子。

那些只听说过潘六郎的人这回也看见了真人,照顾了一下生意。

“买饼吗姑娘?”

“买饼吗夫人?”

“买饼吗娘子?”

“买饼吗哥哥?”

面对如此美貌的少年温柔的询问,谁能拒绝?

姬缘一天重复了这句话无数次,问过之后,对方都买了。

就算是糙汉,也不由自主摸向了口袋。

说起来有些鬼畜,此时面对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尊称是哥哥,若再官方一些就是官人,对方穿得好,就是大官人,若是读书人就是相公。

大家都这么叫,姬缘入乡随俗,也只能对着路上的大叔大哥,亲切地呼唤,“哥哥、官人、相公。”

一路走下来,饼卖了个干净。

姬缘有心想把西门庆送来的东西送回去,但直接送上门很不妥当。

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处置,只能放着了。

回去路上武松十分高兴,连带着把老大夫请回了家。

“大娘子的病好了许多,再休养两月便能如常走动,药仍是要吃,我重新写个方子,七日一副便可。”

“痊愈之后仍然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好。”见姬缘应下了,老大夫打量了一下他,摇了摇头。

“六郎的身体也不大妥当,切莫病倒了。”

“我会注意的。”

“大夫,六郎的身体是哪里不妥当?”

武枝拜谢了大夫,又问道。

“六郎先天有些不足,比常人弱上一些,大娘子无需心焦,人来这世间,自有定数,来是缘,去是了结。”

“放宽心,方能长长久久,不留憾事。”

这老大夫年纪大了,医术不错,同时十分虔诚,常常翻翻道学经义,偶尔也能开导些人。

“是。”武枝听得不太真切,大夫只说比常人弱一些,并没有说十分严峻的病症,便稍稍放心了。

姬缘一直觉得壳子不太行,这会儿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还是以给武枝治病为重,再多攒些家底,修修房子,再想一门长期赚钱的手段,教给她们,最好能喂饱武松,也能给她们几个存点嫁妆。

姬缘不能每天都那么卖饼,一是身体遭不住,挑不动担子,二是武松上山了,他独自做不了太多饼,三是清河县就那么些人,会审美疲劳的……

因此每天他就只去一条巷子,第二天再去另外一条,挨个来。

清河县有六条巷子,六天卖饼,还留一天休息。

但还是有热情的小娘子会找到另一个巷子去,买姬缘的饼,顺便和他说几句话,要是能把他邀请到家里坐坐,就更好了。

去掉成本,每日赚的也有几十文钱。

慢慢积满了罐子底。

等它积满,就能建个不漏风的新房子。

武松也在为此努力,然而雪停了之后山里缺食的野鸡越来越少,已经不会上当了。

武松只能多挖些陷阱捕兔子,偶尔能捡到失蹄的鹿,便能卖上几两银子,充作武枝的药钱。

未出正月,西门老爷就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