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为重,只要太后如愿正式垂帘听政,将来什么体面不能找回?”韦元平话虽如此,却也难免气恼:“这事坏就坏在袁氏沉不住气,当初就不该让刘玄清与乔氏去探袁氏口风,真是多此一举!”
“乔氏也是担心倘若袁氏不喜五娘,女儿将来委屈,再者,若是五娘不得翁姑心意,被夫家厌弃,又如何能助太后恩络王家。”小韦氏刚替乔氏分辩一句,只觉车厢一晃,险些撞上车壁,不由更加窝火,出口怒斥道:“怎么回事?”
两人赶着入宫,因而今日不得不舍弃更加平稳的牛车,又令驭者疾驰,本就十分颠簸,再被这一急刹,当然会让车内人促然间失去平衡。
只小韦氏才问出口,便听外头十字街上有人“代答”——撞着人了。
京城市坊各条街道,原本禁止车马疾驰,虽然也被不少豪勋高官视为空文,但到底车马伤人之事不是时常发生,百姓们以往在坊内十字街行走也没太留意,只因就算有纵马闹市者,也有从者一路高喊让避,可今日韦氏兄妹心急入宫,并没有摆出仪仗,连侍卫都不及带,只是轻车简行,而小韦氏又历来不喜随从“咋呼”,认为有失尊贵体面,那驭者只好以鞭响示意人群回避。
却可巧有个稚龄小儿,踉踉跄跄横穿车道,眼看就要被撞个正着,驭者只好“刹车”,纵然如此,小儿也被收势不及的奔马踹得跌倒,一时血流满面啼哭不止,小儿父母这才惊觉,当然扑上前来,见儿子这样惨状,也吓得嚎啕起来,顿时引来不少围观,便有急公好义者指责:“闹市纵马伤人,如何车主还不露面致歉赔偿,竟还斥问因何事由,难道视朝廷法令为空文?”
小韦氏一听这话就要暴怒,却被兄长一把拦住:“我是朝臣,不便露面,你也莫再生事,说上几句软话,陪些银钱了事。”
{}无弹窗王宁致祖父王淮准,这时并未致仕,任户部尚书,然则也相当于“虚衔”,只因尚书令为谢饶平,王淮准下属侍郎尽为谢党,他这个尚书就被确确实实架空,有他没他都不关要紧。然则,因先帝德宗甚为赏识王尚书才干,威名一时还没倒,再兼散位也于德宗时即高居二品特进,又因他年轻时曾在灵沼置文馆邀请诸多文友时常探讨经史而著释书传世,世人眼下都敬称他一声灵沼公。
大周对于文武高官、王公贵族,非但允许正常递章谏言朝政,更能以密奏直达御案,内容并未过多限制,既可能是弹劾告密,也可能是族务纠葛甚至同僚间私人恩怨需要上请天子评断,这也是皇室给予亲重之特权。
关于密奏,政事堂诸相无权拆阅,本应原封递传御案,除非天子诏问议论评断,才可能知道密奏内容,然而当灵沼公这封密奏递上时,却被尚书令谢饶平直接递往含象殿,呈太后拆阅。
眼下太后胞兄韦元平任中书令,门下省长官又分别被毛维与李子沅担任,全是太后党,天子贺衍除却朔望日朝会走个过场,日日只在紫宸殿贪杯纵酒,一应军国政要其实已经全权交予太后及诸位相国议断,他只负责在草拟诏敕上签章盖印,一句不曾过问。只这一密事,除了政事堂诸位国相知情,以及部分太后党比如及恩侯、义川郡王等心知肚明,连门下省拾遗柳信宜,原本掌供奉讽谏涉及机要理应不乏直面天子机会的近臣,也只是因为许久不曾受诏面圣,再兼嫡母韦太夫人曾听裴相遇难前言及太后干涉政务,故心里几分明白而已。
大周中枢三省,眼下已经被韦太后成功掌控手中,能入中书等机要任职者,尤其是草拟诏旨如中书舍人等职,固然都是太后比较“放心”官员,即便不是谢、毛等党羽,也坚决不会泄漏违失,或者刺探禁中。
皆因天子并非受控于人,贺衍这九五之尊是自愿将大权交付,等闲朝臣在朔望朝会上亲眼目睹天子安好无恙,有谁会妄自猜疑军国大政其实早已易主,就连灵沼公从前,也不过以为圣人信重谢、毛诸人罢了,哪曾料到诸多诏敕批答尽为太后决断。
不过这时,他当然已经料到自己这封密奏不是直呈天听,而是会被太后率先过目。
“王尚书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谏章,今日这是唱哪一出,竟递呈密奏?”太后也略微觉得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谢饶平,才不慌不忙拆阅密奏。
倒并非什么要密,只是王淮准上谏“天子”——闻太后凤体违和,故令柳氏四娘祈福解厄,然则终究不算万全,太后安康事重,万万不能只信刘女冠一家之说,凌虚天师不仅道法精深,更医术不凡,故谏言圣人诏请天师入宫为太后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