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案

谢匡躬身道:“奴婢是在师父在辽东的时候在身边伺候的,那个时候,马琪就已经是蜀州采买使。奴婢随师父回京,马琪担任了苏州织造府织造。后来他又任交趾采买使,南洋转运使,基本都在外地任职。除了隔三差五有些联络,他每次回到宫中有些礼物赠送,奴婢与他并无多大私交。”

朱瞻基也知道內监系统太大了,二十四个衙门,在全国各地都有分部,分管各行各业,虽然都是內监,但是不是已经混出来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

当然,这些藤蔓都是附生在皇室身上,出自一个系统,哪怕就是不认识的人,相互之间也能攀附上关系。

相比其他大臣来说,太监们都很齐心,哪怕内斗的再厉害,针对武将和文官的时候,他们都能摒弃隔阂,抱成一团。

见朱瞻基没有了后话,谢匡反倒是有些急了。“殿下,奴婢方才在师父处,知道了殿下想要惩治马琪,清查账目。奴婢早年就分管账目,一般账目漏洞,都瞒不过奴婢的眼睛。”

朱瞻基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我会跟你师傅说,将你派到宁波。”

“谢殿下!”

清查贪官,自古以来都是肥差。马琪在宫中的财产无人敢动,这是属于皇家的,伸手就要被砍。

但是他担任了这么多年的主官,家底薄不了。哪怕就是大半要上缴皇室,经手人也能在短时间内发一笔财。

谨身殿内,让朱瞻基意外的是,除了朱棣,竟然还有新任的应天府尹赵羾。

赵羾担任过尚书,后来贬为侍郎,要不是丁忧,恐怕早就又被升为尚书了。

现在他来担任这个应天府尹并不算擢升,所以朱棣也给他挂了一个尚书衔,除了应天府尹的俸禄,还有一份尚书的俸禄。

不过赵羾此人不喜奢华,生活俭朴,今天坚决向朱棣辞了尚书的俸禄。

当然,辞的只是俸禄,不是虚衔。他这个应天府尹是大明最难当的官之一,挂一个尚书衔,还是很有用处的。

朱棣对他的态度很为开心,今日特意留了他一起进膳。

同时,跟他一起作陪的还有如今被升为文渊阁大学士,兼翰林学士,内阁首辅的杨荣。

朱瞻基对杨荣的印象要比杨士奇更好,比三杨中另一个杨溥的印象也要更好。

杨士奇在朱瞻基的心中更偏向一个秘书,一个参谋,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是能力主要体现在维持各方关系上。

因为他的斡旋,朱高炽在文臣之中一直得到了很高的支持,但是做事的执行能力嘛……很值得怀疑。

而杨溥如今还没有真正得势,他为人也小心谨慎,除了文采高一点,朱瞻基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优势。

但是杨荣不同,此人性情警敏通达,善于察言观色,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被一众文臣捧为“挥斤游刃,遇事立断”,称他为大明姚崇。

姚崇可是被称为唐朝四大宰相之一,一带杰出政治家,军事家。

虽然杨荣这个时候就被如此褒奖,有文臣自我吹捧之意,但是朱瞻基知道,他的确是有很高的军事素养的。

永乐六年,他父亲去世,朱棣不允丁忧,让他葬了父亲就召回启用。

永乐七年,他母亲又去世,这次因为第一次北伐临近,朱棣连假都没有给,让他主持甘肃受降,北征时担任行军司马。

北伐之后,他曾教过朱瞻基两年的军事知识,朱瞻基见识到了他在行军作战方面的统筹能力。

第二次北伐,他担任朱棣的机要秘书,整个大军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在负责,处理的井井有条。

在胡广永乐十六年去世以后,他就被提升为内阁首辅。

但是他因受朱棣重视,不得文臣喜欢,一众大臣廷推,推荐他去担任国子监祭酒。

朱棣气的鼻孔冒火,呵斥群臣:“朕知道他担任祭酒绰绰有余,但是你们谁能接替他的内阁首辅之位?”

一句话说的大臣们无言以对,还是让杨荣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不过这个内阁首辅在如今没有行政权利,所以就是个大秘书,只是属于是皇帝最亲近的秘书。

朱瞻基对杨荣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可是今后他也不会给内阁太大的权力,以后让杨荣这个内阁首辅担任兵部尚书还是很合适的。

见朱瞻基过来,朱棣就吩咐让人摆膳,然后问他:“今日为何下马桥都没有去,反而去见几个山东百姓,可有异常之处?”

朱瞻基并没有隐瞒的想法,在座的杨荣和赵羾跟山东那边关系不深,他也不介意把这件事说出来。

“孙儿怀疑他们是白莲教欲孽,所以要当面见上一见。”

朱棣大惊,“既然如此,何不将他们羁押下来,一查究竟!”

朱瞻基笑了笑说道:“就算他们真是,孙儿也不准备抓他们。孙儿今日已经答应他们,只要他们能在漠北极西安营扎寨,为我大明开疆拓土,孙儿会许诺他们一个伯爵。”

朱棣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让如此有嫌疑之人替我大明开疆拓土是应有之理,但是许以伯爵……你是怎么想的?”

谨身殿中就有一个地球仪,朱瞻基带着他们来到了地球仪的前面,转动了地球仪,指着乌拉尔山南麓的方向说道:“皇爷爷,此地距离我大明两万里,不能通船,我大明真能控制如此之远的区域吗?”

朱棣还没有回话,杨荣已经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殿下此举甚为高明。若他们是白莲教余孽,发配到这极西之地已经是最大惩罚。大明只需提供一些武器,就能让他们在那里安居下来,几十年以后,那里就变成我大明的疆域。即使不成,我大明也不损失什么。”

赵羾也支持杨荣的想法,不过他又说道:“只是这些人不顾大义,许以伯爵之位,太为优待。”

朱棣笑道:“一个伯爵之位,若真是让我大明扎下脚跟,倒也不算什么……”

朱瞻基又说道:“这些人之所以来京城,乃是为了一件大案,自去岁以来,朝廷运往山东的几十万石救济粮,却没有被分给百姓,孙儿今日就是为了此事,才耽搁到现在。”

大明如今粮价极低,一石稻米不过两钱五分银子,一块银元,可以买四百八十斤稻米。

但是几十万石粮食,也能值十万两银子了,而且,这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没有粮食,百姓过不下去,可是会起大乱子的。

几个人都是聪明人,想到这背后的问题,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手机摔坏了,现在要去修手机,今日先更一章,第二章不确定了)

宦官在大明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在征战异族的过程中,凡是抓获了异族的小孩子,基本上都是阉割了送进宫当太监。

所以在明初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明的太监数量众多,还大半是异族。

在土木堡之前,宦官势力因为跟皇族唇齿相依的关系,他们的势力比文官阶层,比武将阶层还要大。

因为他们的手里掌握了大明的财政大权。

明朝的內监,清朝取代內监经济大权的内务府,都是当时全国最大的机构。

清朝之后,因为太监数量不足,康熙成立了内务府,职官就有三千多人,管辖人员超十万。

但是他们的权力还远远小于大明初期的宦官势力。

因为内务府还只是管辖旗人经济事务,而如今的大明太监们管辖着整个大明的几乎所有经济事务。

大明的朝廷除了纳粮,缴税,其他任何经济事务都把持在太监的手里,包括上交皇家内库的赋。

除此之外,手工作坊,商业行为,大到开发矿山,小到种茶养蚕,全部都是內监管辖。

开矿是內监管,织布是內监管,丝绸是內监管,海关是内监管,陶瓷是内监管,茶叶是內监管,几乎没有內监不管的。

而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內监被安插在各个军营里面,从上到下对每个军队进行监管。

然后还有皇宫的内库,各地的采买使,税监,各个王府的下人等等……

十二监,四局,八司,总共究竟有多少太监,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他们这个庞大的群体之中不乏英明人物,比如王彦,不论行军打仗,还是皇宫总管,都干的无可挑剔。

还有郑和,候显,王景弘等,这可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但是相对大明数量众多的內监,优秀的人才终归是少数的,大部分人因为成为了残疾,都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极端心态。

或者说,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变。态。

有身体不行,依旧好色如命的。

有因为身体不行,喜欢折磨人的。

更多的却是通过对金钱的控制,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的。

他们贪财跟官员,跟普通人不一样。

因为官员和普通人除了为满足自己享受之外,更多的金钱是为亲人们留着。

而他们却更多是自己享受,并且在内侍阶层里面毫无顾忌地攀比,炫耀。

朱棣知道这件事吗?当然知道。

但是他不在乎。

因为太监的圈子不大,他们贪的这些钱大部分依旧是在这个圈子里面流通。可以说,皇室想要拿回来,连手都不用伸,一张嘴,他们自己就送上来了。

所以在朱棣看来,天下的钱都是自己的,內监们贪一点比在百姓手里更好。毕竟內监们跟自己更亲近,这贪污的钱,跟自己的没有区别。

所以,皇室不怕太监贪,只怕他干事不行。只要能干,你贪再多我都不在乎。

而马琪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为了金钱可以毫无底线,那些金银就是他炫耀自己存在的最重要的意义。

但是他很会做人,他对百姓苛刻,转过来对皇室更忠心,甚至贪污的金银,在是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后面又进了皇家的内库。

他在乎的不是金银,只是在金银掠夺过程中带给他的满足感。

朱棣能忍这样的人,但是朱瞻基最厌恶的就是毫无底线的欺压百姓的行为。

在交趾,就是因为他丝毫不顾交趾百姓的难处,逼着百姓卖儿卖女也要凑够他要的金银,导致了永乐十三年的造反。

也因为他的没有底线,他跟当时的承宣布政使黄福结下了大仇,双方都恨不得对方死。

也因为他这种没有底线,当初他想要担任大阪的镇守使,被朱瞻基否决,但是后来他成为了从南洋向大明运粮的转运使。

他虽然是皇室的家奴,但是属于是朱棣的直系家奴。

他没有直接得罪朱瞻基这个还没接管家业的继承人,朱瞻基也不能因为他的过错来惩罚他。

但是这件事,如果说没有马琪的手脚,朱瞻基是绝对不相信的。

而且,哪怕他没有动手脚,朱瞻基也需要一个对象来立威。

所以,这次就算他倒霉吧!

只有处置了一个拿得出手的內监中官,那些敢对百姓活命粮动手的官员,也才能按律追究其责。

房间里面只剩下了朱瞻基,金阔,李亮,还有一个杨章德。

朱瞻基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林三这些人的事你不必插手太深,你的精力给我主要放在调查粮食到底是被谁贪没了,倒卖了,买家又是谁?”

杨章德轻声说道:“殿下,如果涉及到三品以上官员呢?”

锦衣卫虽然负责监督百官,但是对三品和三品以上官员是没有调查权的。当然,这也不是一定,关键还看是谁在主事。

纪纲担任指挥使的时候,连那些超品勋贵见了他都怕,一品的都督都被他打的半死。

“不管是谁,都给我一查到底。”朱瞻基冷笑了一下,说道:“皇爷爷要出征,把父王都给我支走了,我要是不大闹一场,又如何能让人怕我?”

杨章德彻底明白了过来,这个案子刚好给了殿下杀鸡骇猴的机会,他现在要监国,自然要形成威慑力,这就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