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之阙脸上毫无表情,他尝试着去接通保镖团的通讯机,王宁寻回应了他的呼叫,在机器那头惊魂未定,“先生,我们逃出来八个人,都坐着救生舱,二先生和我们一起的,我们逃出后,又遭到杀手追杀,但等解决完杀手后,我发现二先生的救生舱不见了,情况可能不太乐观,因为他的救生舱,在机甲中乱战时被激光枪扫射到了,部分功能已经缺失……”
宫之阙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安慰自己,宫阑的救生舱可能是漂到了什么地方,被好心人打捞到,把人救了下来。无论如何,生死未卜总比必死无疑要好。
接下来的六年,宫之阙开始了艰难的“寻弟之旅”,日子天天叠加,但每过一天,希望就越小。因为如果宫阑还活着,肯定会想方设法联系他,这么久没有音信,要么是尸骨无存,要么就是失忆。
于是宫之阙开始向往失忆情节,派保镖到爱夏星的各地,寻找“失忆”的宫阑。每天早上,他都充满期待,也许保镖们会给他一个电话,抛出劲爆消息:先先先生,我们找找找找到二先生了,意意意不意外,惊惊惊不惊喜!
但每天晚上,他又疲惫不堪,因为他会做梦,虽然并不是恶梦,但重复得久了,就成了恶梦——晚上,不管他在做什么梦,画面时常戛然而止,变得一片漆黑,然后宫阑的脸庞慢慢出现,逐渐放大,直视着镜头方向,面无表情:“宫大,我养了你十八年,都把你带在身边,你带我坐一次机甲的功夫,就把我弄丢了。要你有何用!”
这个梦千篇一律地上映,给宫之阙脆弱的心灵带来了巨大伤害,他醒来后会抓着头发,声音沙哑:“我不是故意把你弄丢的,宫二,我好委屈……”
宫之阙以为这个梦会上映一辈子,直到尚桑的来临。
他原以为尚桑是宫阑,因为两个人的脸庞都是清秀绝伦,同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虽然尚桑的身材明显瘦削了些,但宫之阙抱着一丝侥幸,坚信是宫阑营养不良,饿成了苗条的曲线。
他心砰砰直跳,浑身血液疯流,像狼见了肉一样跟着尚桑,想把他带回家,同时开始在他身上,寻找熟悉的痕迹。但寻找的结果,一次一次地否定他的猜想。
当他油嘴滑舌时,宫阑根本不会理他,可尚桑会和他拌嘴;当他和对方跳双人舞时,宫阑会纠正他的动作,而尚桑直接给了他一脚;当他带着对方去江边看星星,并从背后拍对方时,宫阑会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别闹!而尚桑直接把他摔倒在地,差点抛尸大江。
就算宫阑失了忆,也不会变成尚桑。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宫之阙其实和尚桑跳完舞后,就已经确认这个人不是宫阑,但他发现自己舍不得丢开他,得到希望后再失去,比割肉还难受,还不如一开始就绝望透顶!
最重要的原因,是晚上做梦时,虽然宫阑的脸庞还是会出现,但慢慢放大之后,他发现那是另外一张脸——尚桑凝视着他,小眼一瞪,小嘴一撇:“你得把我抓紧一些,不然我会跑掉的!”
宫之阙梦见自己笑了,对眼前这个傲娇的少年说:“好,我不会让你跑掉的,你等着,我去拿狗链子!”
他发现在确定尚桑不是弟弟之后,自己对他的感情,从兄弟之情,渐渐转变为了另一种感情。
把抽屉床关上后,宫之阙将它的医疗检测系统打开,床盒内开始放出舒缓安眠内气体,并随时扫描分析尚桑的状态,以语音和闪灯的形式报告。
卧室内静得出奇,但宫之阙脑中依旧纷乱一片,甚至可以听见两个小人在头中打架,掐得你死我活,把脑神经、脑细胞、脑皮层都给搅糊,乱成一锅焦掉的米汤。
他甚至怕脑中的动静太大,产生的脑电波搅乱了尚桑的休息,索性走出卧室门,让自己全身心地“一个人静静”。不过这个躁动的夜里,不只他一个人思乱如麻,他在卧室中时,明明就站在空气清新器旁,对着上面的“室内空气质量分析”数据发呆,她眼部荧光朦胧,两边嘴角微下垂,那呆萌的小表情,显示了她智能中枢的万千数据的碰撞。
明明的眼睛可看见200n至800n的光,包括了紫外线和红外线,听觉范围是15至50000赫兹,做到了真正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连看门的狼狗都不一定有她灵敏。此刻听见宫之阙从卧室中开门,她荧光眼的亮度瞬间升高,如果有尖耳朵的话,此刻肯定已经竖起来,刷刷朝向宫之阙发出声音的方向。
发现宫之阙的脚步在向客厅接近,明明乖觉地打开智能壁灯,并调到合适的颜色的强度,迎接主人大驾。
宫之阙轻声走来,和她对视了一眼,刚才在盥洗室时,他通过全屋连通的通讯器,告诉明明:打开屋内的防卫系统,所有门窗上密码锁,并布下红外线激光束,启动墙顶里埋伏的麻醉枪和气弹枪。
蛋堡看起来文静优雅,清新脱俗地立于绿化“鸡窝”之内,但内部埋藏的武器库和防卫线,堪称鸡蛋中的“战斗蛋”,能让蛋里的人分分钟四分五裂,实现传说中的“鸡蛋里挑(人)骨头”。
这套装备和智能系统一起装成的,但到今天为止,是第一次使用,温室一下子变为战斗场,这让明明变得坐立不安,她不知道卧室内出了什么事,只能保持高度戒备状态,守在卧室外面。
“阙先生,您还好吗?”明明抬头见宫之阙完好无损地立在面前,机械小心脏松缓了大半,但他浑身散发的气息,又让她放心不下。
“还好,把防卫系统暂时关闭,你早点休息吧。”
宫之阙说完,走到阳台上,明明配合地将窗帘叶收拢,把窗外的夜色呈现在“夜半凭栏远眺”的人面前,不过阳台的窗户正对着湿地公园,主要是为野生动植物服务,夜晚为了配合它们的作息规律,一点亮光也没有,形成生物们的完美摇篮。
不过宫之阙并没有看风景的心情,只想摆出凭栏远眺的姿势,有阳台和窗户这两个道具就可以,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计。不久,一个高挑的人影就竖立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做一个合格的“望景石”。
明明并没有去“早点”休息,现在凌晨一点,就算立刻爬上床窝,也赶不上那个“早点”。一主一仆两个人好像在比赛熬夜,宫之阙望风景,明明望着他,俩木头人杵了良久,钛合金的木头人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先生,您晚上还做恶梦吗?”
宫之阙的肩膀微微颤了颤,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过头,看了看明明,然后望向卧室的方向,仿佛能看穿铬金门和铝合金墙面,穿过纳米保温层,直达抽屉床内部,把里面的人影尽收眼底。
他面上终于展现出一点笑意,高挺的鼻尖在唇上投下簇阴影,而唇瓣的上扬又将阴影碎开,侧脸形成俊美的轮廓。
“他来之后,就没有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