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认为一行人,留下了一部分兵力在抓捕贪官上,如今步入灾县,太过扎眼,未防止发生暴乱,必须要换上寻常百姓穿戴的东西,下了马车。

二皇子那边因此先一步去了县城。

端木熙看见宋窈的行为,留了个心眼,小声提醒二皇子,“殿下,要不我们也换身衣服吧。妾身以为,此番太过招摇,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君盛泽面无表情,这一路奔波,手下的官员又被君晏死咬住不放,他早就身心俱疲,哪里还有力气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何况他手底下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当下道,“无须杞人忧天,你若是想下去走,本王不拦你。”

端木熙想劝二皇子,但她人微言轻,右眼皮跳个不停,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马车上往前走。

因为一行人马车,一行人步行,因此队伍之间逐渐拉开了距离。

受灾严重的永州附近的小村子,到处都是灾民和破落的房屋,很难看见干净的人群。

一行人需要尽快在附近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客栈或是寺庙度过今晚。

这样想着,就见不知从哪里爬出来一个乞儿,约么五十来岁的模样,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匍匐在宋窈面前,哆嗦着胳膊,求一口粮食。

君晏一眼扫去,“让开。”

乞丐吓了个哆嗦,他怕君晏的气场,又把主意打到了宋窈的身上,“姑娘,行行好,赏口吃的和银两吧,老朽已经小半月没吃到一口粮了。”

他小声啜泣,十分凄惨。

一旁的赵护卫长于心不忍,摸了摸宽袖,前几日吃酒花光了碎银,转过头对身后的金羽卫道,“我这没有碎银,你们……”

谁知话音未落,便听宋窈道,“不许给。”

老乞丐哭声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宋窈。

似乎不相信她一个看上去富贵人家的小姐这样冷血无情。

谁知宋窈面无表情道,“我与夫君二人一路来此,只因家中长辈重病逝世,我等也是来投靠亲戚,老人家虽说过的不如意,但好在四肢健全,只要肯吃苦,还是可以去城里搬砖讨口饭吃的,不似我们,四体不全五谷不分,都是表面风光打肿脸充胖子。”

老人家闻言,觉得宋窈所言在里,他也是见过不少达官显贵没落,表面奴仆成群,实则吃糠咽菜。

于是就把目标定在了穿金戴银的二皇子一行人上。

“这位公子,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二皇子一向不爱亲近这些贱民,闻言神情闪躲,恨不得一脚将人踹飞。还是端木熙安抚道,“殿下,如今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次出行,咱们要做的就是收拢人心。太子不救助灾民,在百姓眼里,自然是个昏聩之人,若我们能帮助这些百姓,岂不是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二皇子闻言,觉得所言在里。

当下就让手下分了不少干粮和绸布银子出去。

老乞丐带着自己的小孙子感激涕零,赶忙贵在地上高呼,“多谢贵人!贵人长寿!”

二皇子心理舒坦极了,瞥了眼被甩在身后的宋窈一行人,阴阳怪气道,“不过举手之劳,老人家何必感谢,我和那些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人可不一样。”

宋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个憨批惹上了麻烦还不自知?

宋窈想翻白眼,又觉得不太礼貌。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二皇子一行人是要出意外了。

这时,老乞丐的孙子道,“贵人帮了我们良多,我们无以为报,近来粮食吃紧,城里的客栈生意不

好,好些都已关门,这个时辰,贵人不妨去我家借住一宿。”

因为是微服私访,二皇子一行人也不好太过招摇,闻言点头。

老爷子抱着干粮和布匹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宋窈等人的方向道,“这位姑娘,我知你困难,想来也没有银子住店,可要跟我等一同前往休息一晚?”

宋窈和君晏对视一眼,齐齐拒绝。

军盛泽还当他俩一面要假装贫瘠一面又放不下身段与民同乐,当下一脸嘲讽道,“老人家,我们走,不必管他。”

倒是赵护卫长迟疑道,“殿下,我们的人去城里看过,确实没甚客栈给我们落脚,为何不跟着这位老伯借住一晚?”

“住一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宋窈冷笑一声,“你何时见过饿狠了的人不吃干粮反倒抱着银子布匹,上一课还累得爬,这一刻就能站起来走。”

“还有,他刚说客栈都不开了,这就表明,粮食如今比银两金贵。但你看他举止行为,像是被饿狠的灾民吗?”

“太子妃的意思是他……”

赵护卫长脸色一变,“那二皇子一行人岂不是危在旦夕?”

就在军盛泽一行人住到农家的时候,君晏一行人也找到了一个相隔不远的破庙。

破庙漏风漏水,环境很差,再加上这几日昼夜温差大,白日热,夜里冷,冷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刮的人脸皮生疼。

破庙有一口枯井,金羽卫想打些水烧开,温温身子,顺带解解渴。

但宋窈却言辞决绝道,“这水不能喝。今夜先用水囊里剩下的水凑合一晚,明日再说其它。”

金羽卫守着粮食,多少对宋窈的命令有些许不满,觉得她小题大做。

毕竟破庙环境不好,哪怕那老伯心怀不轨,但他们人多势众,去了保证能端了对方的老巢,顺带打劫一波,何必在这里杯弓蛇影,倒显得窝囊。

但他们也只是想想,主子们自由决断。

何况太子妃可是殿下的心尖肉。

没瞅见殿下这会儿又是给生火,又是给热饭的。

更甚至又去给人家搬了褥子被芯铺在稻草上,给太子妃做了个暂且歇息的地方。

“今晚先就这样将就一下,我守着你,睡吧。”

赵护卫长舔着老脸笑道,“殿下,您这是哪里找来的稻草,可否分臣一些,不然臣半夜睡觉硌身子。”

君晏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我家窈窈身娇体贵,方才用些稻草,你一糙汉,五大三粗,怎么好意思提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要求。”

赵护卫长:“?”

不是,我怎么就不知所谓了?

宋窈裹了个小毯子靠在身后,一面烤火一面吃君晏递上来的烤红薯,瓮声瓮气道,“赵护卫长坐下来一起吃吧,今晚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您是说二皇子那边?”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动手了。”

宋窈话音刚落,相隔不远的老农家中便传来了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瞬间,火光冲天。

一伙山匪举着火把从后山经过破庙,见君晏等人还是清醒的状态,愣了下,继而脸色狰狞道,“你们倒是聪明,没有喝井水!不过强龙不压地皮蛇,都给我待在里面不许说话,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赵护卫长眼尖的看出来,领头的山匪那是今日见到的老人家。

他脸色一睁,诧异道,“男人,白天还是个无知小白兔,晚上这么野!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宋窈:“……”要不你听听你这话有多油

吧。

赵护卫长表示不听。

下一刻,相隔不远的房子里,很快就听见了军盛泽手底下将士被人敲闷棍的声响。

不出意外的话,该是老农在吃喝上动了手脚。

再一联想到宋窈不让他们碰井水,不免松了口气,起先他们就是太过自信,总以为以自己的本事能给人家干趴下,加上破庙是他们找到的自然先入为主,以为井水是干净的。

殊不知,他们从一开始进入破庙就在对方的意料之内。

但二皇子一行人显然就没这么幸运了,跟在二皇子身边的护卫长见情况不妙,殊死杀出重围,找到君晏,跪地不起,“还望殿下救命!”

君晏一言不发,只低头替宋窈热猪心汤。

小火慢炖,高汤猪心里面撒了葱花和盐以及辣椒面,盖住了那股子腥味,一口喝下去又能起到暖和全身的作用。

宋窈一口闷下去,‘啊’了一声,很是享受。

很快,二皇子那边就因为人手不足,落于下风。

老头带着一众山匪将人劫持。

跟着就是搜刮这群人的银两,什么值钱的布匹,软玉,只要是看得上眼的,那通通都要被他们收入囊中。

端木熙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的眼眶发红,她一个弱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二皇子身后,死贫道不死道友。

好在这群山匪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对女人没啥兴趣,一门心思地搞钱。

见二皇子穿着不俗,假扮老人的孙子道,“老大,这身绫罗绸缎铁定能买不少银子!”

听见对方要扒他的衣衫,二皇子忍不住了,怒道,“放肆!天子脚下,本王乃二皇子,尔等岂敢!”

土匪们闻言非但没有害怕,反倒哈哈大笑,“你是二皇子,我们还是太上老君嘞!”

跟着,就把二皇子踹到在地,把人扒的就剩个裹裤。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简直是有辱斯文啊!

端木熙劫后余生,见一群土匪抢完银子就跑,赶忙虚情假意地去搀扶二皇子,“夫君,你没事吧夫君?”

你被扒光了你看看你有事没事!

军盛泽脸色铁青,只觉得自己一世英名被毁。

没有哪一个未来皇帝能容忍自己受到这样的屈辱。

待到君晏一行人慢悠悠地来帮忙时,军盛泽手底下的护卫长深知阎王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咬死了说,“臣无能,三跪九叩也无法请来太子殿下营救二皇子,还请二皇子降罪!”

军盛泽当下就把怒火对准了君晏,“好你个老七,你亲兄长被奸人所害,你非但不来帮忙,还故意推三阻四,到底是何局心!”

君晏面不改色道,“二哥此言差矣。”

“早在进城的时候,太子妃就已经提点过你,你我二人此次目的是平安将粮草送到灾区,须低调行事,如今二哥丢脸是小,丢失粮草是大,这窟窿要怎么补上去,如何与百姓交代,可要考虑清楚。”

“你——!”

见君晏宋窈转身就走,军盛泽终于气不过,一脚踹向护卫,“这个老七!”

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提醒过他!他这般单纯涉世未深的男人,怎能明白江湖的险恶!

不过如今更重要的就是粮草的丢失。

剿匪是当务之急,但当地的官员是他手底下的心腹,是个不作为的贪官,看来他还是得派出大部分人手去围剿山匪,剩下的一小部分再往灾区走。

然而,本以为这已经够惨了,没想到的是,君晏这个贱人,竟然不给他分粮吃。

二皇子作为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皇室中人,哪里吃得了这种苦头。

没忍住,当下就让人派信给了大燕请来的那位高人。

对方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夜里会面时,除了知道这是被大燕圣女推来的高人,军盛泽对这位大师的身份知之甚少。

此刻听了君晏这几日的遭遇,女人脸色一沉,看向宋窈一行人的方向。

开口道,“你且放心,众生百态,从出生起便预示了结局,宋窈君晏绝非长寿之相。此次求雨,我必能帮你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

大饼画完,军盛泽特现实的问,“能不能给本王点吃的。”

是的,他已经三天没吃一口饭了。

本以为能拿银子买到粮食,结果家家户户把粮食看的比命还重要啊!

女人脸色一僵,“殿下,我精通的是五行八卦之术而非种地。”

专业不对口,你跟我在这要啥大米饭啊。

再说,她早就辟谷,都是靠一股子仙气撑下来的,还管你吃啥呢。

军盛泽:“……”

军盛泽觉得他找来的这个大师也是个没法帮他的废物点心。

这也就算了,最让他崩溃的是,他前半生辉煌,这一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也就罢了,君晏和宋窈这对狗男女,竟然还当着他的面砸吧嘴喝汤!

端木熙倒是能忍,毕竟女子为了保持身材饭量本身就小,只好眼泪汪汪我见犹怜的盯着君晏道,“殿下,可否让些吃食给妾身与二殿下。二殿下一路奔波,身体实在损害的厉害,妾身怕……”

“这你倒不必害怕,”君晏面无表情道,“粮食只有这些,皇室总得靠着固与太子妃来开枝散叶,不吃饱何来力气,啧……”

君晏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宋窈捏了一把。

“殿下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行吧,君晏摸了摸鼻子,瞅着小姑娘是真生气了,赶忙又俯下身子哄,“要不孤那份吃食也给你,你好好补补身体,不然……”

“你还说!”宋窈气的要跳起来打他膝盖,“您脑子里除了这点子没用的东西,就不能装点别的吗?”

“你月信这个月是不是没来?”

宋窈:“……?得,您百忙之中还记得我的月信呢?”

君晏下意识将手放到了宋窈的肚子上,有点鼓,他合理怀疑,“要生了?”

宋窈:“……”

有没有可能只是吃多了。

君晏觉得绝无此种可能,“孤已经听见孩子叫爹的声音了。”

宋窈:“……要不我喝汤药调月信的时候,顺带帮您治治脑子吧。”

端木熙见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被这种和谐气氛气哭,嘤嘤嘤地跑了。

军盛泽觉得她没用极了,“既不能帮本王打走山匪,又不能帮本王乞讨,本王要你何用?”

端木熙一听,更委屈了。

“行了,别哭了,去接水伺候本王沐浴更衣。”

走了这一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人都要捂臭了。

端木熙让身边的婢女打了水进来,而另一边,君晏同样烧好了热水,替宋窈擦脸,跟着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先用这个紫色的罐罐,然后换成红色的,哦蓝色的那个是抹唇的,绿色的这个是专门涂身体的,你手轻一点,不要用力,会给我皮肤搓红。”

端木熙指尖一顿,见宋窈仰着脑袋闭着眼睛指挥君晏,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

教礼法说,女人伺候男人是本分。

但这样的话,在君晏和宋窈身上,却迟迟不能兑现。

压下眼底的嫉妒,端木熙安安分分地替君盛泽梳洗。

另一边,君晏和赵护卫长商量接下来的方向和部署。

宋窈浅睡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心慌,便翻身出去散步。

谁知刚走到屋外,便见到了戴着面具的女人,左手白棋,右手黑棋,在棋盘上与自己厮杀。

“太子妃。”

宋窈本不欲与她多说,谁曾想,对方却是把她叫住道,“故人重逢,不知可有兴趣来一盘吗?”

故人?

宋窈上下打量着对方,“我们先前见过吗?”

“太子妃不曾见过我,不过我倒是觉得太子妃眼熟,许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女人勾唇,上下打量着宋窈道,“太子妃可知,在我们大燕,有一句话,叫做‘得凤凰者得天下’,国师曾言,位及后位,便为凤,而凤凰自古便是祥瑞的象征。”

“只不过,有的人天生凤命,有的却是靠着一丝帝王之气,才能勉强和凤凰沾上点因果缘由却还洋洋得意,殊不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等人才是真正能改变这乱世的强者。”

宋窈表情一顿,被女人盯着,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她刻意咬重了重生二字。

看的宋窈毛骨悚然,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觉得太子妃这命盘,有些稀奇。”她将手里的棋子递上前,堪堪擦过宋窈的手背。

也不知是指甲太锐还是如何,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时辰不早了,太子妃既然不想下棋,我便回去了。”

宋窈的目光扫过对方的指尖。

翌日,队伍继续出发。

又走了几日,终于走到了永州前的一个小镇里。

君晏一行人早就在路上换好了衣衫。

而二皇子一行人由于被贼人给偷窃,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值钱的东西,穿的都是破破烂烂的衣衫。

加上这一路风餐露宿,没吃到好东西,导致面黄肌瘦。

一行人绫罗绸缎的从皇宫出来,如今画风对比却如此的明显。

直到皇宫那边传来了消息,二皇子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端木熙见其神情温和,当下道,“夫君,可是有什么好的消息了?”

“前线战事焦灼,父皇让宋九思和宋怀瑾二人退兵,谁知二人长驱直入,打到了对方老巢。父皇传了秘旨,宋家意图谋反,已派精兵围剿。”君盛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说起来,宋窈嫁给七弟时,他心里多少不舒服七弟有了强大助力。好在听父皇身边的刘公公说,父皇对宋家不满,但迟迟不见父皇下手,也只是安插了一些他和大皇子的人手在军机营。

如今宋家公然违抗圣意,父皇抓住机会,只会痛打落水狗。

宋窈这个郡主和太子妃,怕是做到了头了。

还有七弟,平日里只知道跪着伺候宋窈的软饭男,呵呵。

狗男女都等着报应吧!

说着,将袖子一甩道,“加快进程,永州知府已经给本王来信,会在城里迎接本王。”

到时候,好酒好肉和美人等着他。

君晏穿的光鲜亮丽又如何,永州可是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