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黑暗中的沈西风定定地看了钟意好一会儿,才道:“是吗?幸好我来了,不然你今晚得睡机场了。”
“那个……没事了吧?”
过了好半天,钟意才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沈西风眼帘一垂,轻笑道:“当然,你看我现在像个病人吗?”
不像,但不代表不是。
时间有限,钟意来不及上sci查询,只百度了解了个大概。
抑郁症病因复杂,七成以上患者多次复发。
目前国内的检测及干预手段都比较落后,只凭宁州本地的医院,估计诊断还有偏差。
需要去一线城市再看看,还是不再强调,使其淡化?
钟意脑子里数十个念头在打转,想到最后,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身份说这些。最后他只能靠着椅背,扭过头看向窗外。
凌晨2点半的南京街道,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遮了路灯灯光,空荡的大街上,疾驰而过的出租车好似穿梭在某个晦暗不明的梦境里。
车后排的两人再无话说,同今晚的夜色一般沉默。
沈西风住的是个行政房,床只有一张,外间还有个沙发。
钟意倒是矫情了一下,刚用手指了指沙发。
沈西风就开口道:“你要不跟我睡,我就睡沙发。不然就再开一个房,也不贵,三千多一晚。”
睡就睡,难不成二米宽的大床还不够睡两个人了?
沈西风把钟意撵去洗澡,自己坐在卧室里整理着思绪。
钟意现在是什么态度,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孩子行动上尽是维护之姿,可嘴上丝毫不放松,说的话真假掺半,骗人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良心更是不会痛!
像足智多谋的狸猫,让人非常头疼。
是有顾虑吧,毕竟高考在即,万事都得给高考让道。
沈西风目前也是真累,复活赛至关重要,自己马上要跟凌昇面对面。
过了这关,还有高考在等着他,想想未来的这一个月,他打从心底里发怵。
四面楚歌的他,实在没精力跟钟意那样的脑子斗智斗勇。
先把小朋友稳住再说吧。
“有吹风吗?”钟意裹着浴袍走到沈西风身边。
酒店提供的浴袍都是均码,穿在钟意身上稍大了些,襟口露出大片肌肤,深深撩拨着某人凌晨三点脆弱的神经。
钟意见沈西风没答话,自己俯身翻着书桌下方的抽屉,两寸宽的腰带紧紧束着精瘦的腰。
沈西风面上有些发热,他艰难地移开目光。总觉得再多看几眼,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他进浴室冲了半小时凉水,再出来一看,钟意已经趴在床的左半边睡着了。
不止一次在半夜给钟意盖过被子的沈西风,非常清楚他的睡眠习惯。
这孩子喜欢头朝下趴着睡,有时会被枕头堵着鼻子,冒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走到床头,双手撑在床沿上,细细打量着钟意的睡颜,就见凌乱的刘海散在他额前,还微微带着水汽。
沈西风皱眉,伸手一摸,果然只有七八分干,已经累成这样了吗?
他叹了口气,正想直起身,却不经意地瞥见钟意身下压着什么,露出黑色的一角。
他仔细盯着那东西,已经猜到了一点的他,却是不敢再细想下去。
在确定对方不会醒来之后,沈西风又轻轻将那东西抽了些出来,一看,那是他自己刚换下来的黑色t恤,记得应该是扔在沙发上的,怎么会跑这儿来了?
那t恤倒不脏,是沈西风晚上出门前才换的,走得急,自然没喷香水,至于为什么会被这个小洁癖压在身下……
他站在原处,一边是不敢去想的某种可能,一边又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沈西风胸膛里跳动着,他捂着嘴,却捂不住唇角的笑意。
凌晨三点半的夜里,安静的房间内,沈西风站在五星酒店客房内的落地窗前,无声地笑成个傻逼。
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钟意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换,从由路灯串起的蛛网般的马路到成团成絮的云霄之上,直至全然黑暗,只能看到机翼上机械闪烁的航行灯。
10点20查到最后一班飞南京的航班尚有空位,钟意立即下单。
接着,他从学校往机场赶,一个小时后到达机场,用最快的速度换票过安检——终于抢在舱门关闭前一秒,踏进机舱。
一路上因为紧张,钟意一刻不停地盯着时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而现在平静下来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定南京的酒店,沈西风住在哪里也不清楚。
他突然发现,自己下了飞机,就是一抹黑。
十几年的人生里,似乎还没有做过像这样不过脑子的决定。
果真是近朱者猪啊。
他苦笑着抬手捂住眼睛,很有些无奈。
等飞机上到平流层,空姐开始发饮料小吃时,钟意才有工夫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自己这么冲动地跑去南京,到底想做什么?
沈西风要工作,要排练,那自己呢?
像根竿子一样杵在旁边,还是跟大多数粉丝一样,守在酒店门口,等他进出时,远远地看上一眼?
还是守酒店吧,至少没那么丢脸。
记得他出发后,应该给秦雯发了条信息,问她沈钰在南京住哪里,不过因为没收到回复,一时就忘了这事。
等会下机后先看看,如果秦雯不知道,上几个大的个站看看消息,估计也能查到。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沈钰每周都要去南京,粉丝们肯定早把他住的地方扒出来了。
钟意从昨夜亢奋到现在,哪怕此刻机上睡倒了一大片,他也毫无睡意。
拧开了阅读灯,他抽出本机上杂志开始翻阅。
这类杂志大多广告占了半本书页,他随意翻了翻,一张沈西风的大头照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
那是给某个运动品牌的手表做代言,沈西风笑出一口白牙站在阳光里,头上还戴着运动发带,满满的青春几乎就要冲破页面了。
钟意好几天没见到沈西风,对着那张照片眼珠不错地看了好几分钟,越看越舍不得放手。
也许睡眠不足真会影响思维,接下来,钟意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平时打死也不可能做的事情。
他左右瞄了瞄,见周围都在闭目打瞌睡,便小心翼翼地将那页广告撕了下来,叠了两折,塞进随身带着的笔记本里压好。
接着,再掏出50块钱,夹进杂志里,权当补偿了。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在担心了一晚上后,看到广告上健康又阳光的沈钰,忽然想要留下做证据。
做完这些,他也知道羞耻,一张俊脸一直红到了下飞机。
出了机舱,钟意打开手机,短信先于微信收了进来。
是三个来电提醒,看那电话号码,是沈西风的打来的,最近一个电话是在半小时前。
红眼航班起飞就在零点之后了,这会儿已经接近2点钟,沈西风出了什么大事要在凌晨给他电话?
钟意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回拨的手。
太晚了,他肯定睡了,说不定只是误拨,或者……
没等他想出别的理由,手机又响了,来电依然是ww。
这次他没有犹豫,迅速接通了电话。
“到了?”沈西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清醒,且还带着点回音,像是在某个空旷的场所里。
“嗯?到哪儿了?”钟意被问得一愣。
就听到沈西风深吸了口气,加重了语气道:“南京,你坐的cz8487,5分钟前落的地。”
不知曾在哪里看到过,说科学家做过实验,为什么人类的婴儿总要找妈妈?
除开生物的本能性,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就是,婴儿在母体内待了九个多月,对母亲血管里的血流声非常熟悉,所以需要找到有相同频率和音量的声音才能安静入睡。
当时钟意对此嗤之以鼻,以人类的视听范围,怎么可能感知血流的微弱声响呢?
这个认知直到前一刻,才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