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夜幕渐临,可那黑衣人一身黑衫,竟丝毫不被遮掩,反更显其华贵难以复加。
更何况,这人,分明就是钱德才认识的人啊!
他僵了僵,‘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把他身后一众伙计给吓了一跳。
倒是慕容尘,抬眼,瞧见那肥肠大耳的人,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眉头一挑,略有兴致地低低一笑,“哦?”
钱德才被他笑得浑身寒毛直竖,牙关一个劲地上下打颤,“九,九九……”
鬼三瞧着这胖子,忽然也想起来!
这人,不是先皇最喜欢的那个御厨,钱大厨么!
以前他瘦的跟豆芽菜一样,如今跟吹气似的,方才竟然没瞧出来!
立马上前,阻止了他即将说出口的称呼,“钱掌柜的不用客气,我家大少爷可受不住您这般大礼。”
钱德才浑身哆嗦——这可是九千岁啊!连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都跪过他的!怎么就当不得了!!!
可他也是宫里出来的人,自然也猜到了,慕容尘这副打扮,这样出行,定是要掩人身份的。
于是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是小的失礼了,请,请大,大大少爷和少奶奶,上上上轿。”
旁边几个蓬莱阁的伙计都有些傻眼,这东家怎么好端端地就结巴了?
不过,瞧着那主子爷的气势,嗯,确实让人惊畏。
不过更让那些小伙计们不停偷瞄的,是他身旁的那个小娘子,当真是貌美惊人啊!比扬州城里最漂亮的花魁都不知道要胜多少倍呢!
几个伙计心里正胡想着,忽然见慕容尘冷眸冰冽地扫视过来。
齐齐一僵,如坠冰窟!
陡然便明白了自家大掌柜的,为什么会那般失态了。
他们都差点被这人的一个眼神给吓尿了好么!
再不敢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请了慕容尘与花慕青上轿。
八人大抬的轿子,不疾不徐地朝蓬莱阁行去。
钱德才小碎步跟在后头,大冷的天,却冒出了一身的汗。
后头,另一座画舫也靠岸停下。
方仁书匆匆忙忙地跳上岸,就看那蓬莱阁的轿子远去。
摸了摸下巴,对后头的家丁吩咐,“去查一查,今日这住到蓬莱阁的,是什么人。”
……
蓬莱阁,寄蓬莱。
敢用这样的名字,也足以见这酒楼修建得如何似蓬莱仙境那般让人惊叹不已。
就连花慕青,都笑着悄悄与慕容尘道,“这地方,只怕比京城的第一楼都不差的呢!”
第一楼,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专供皇族休闲娱乐之用。修葺得那叫一个金玉满地宝石镶墙,都让人目不暇接。
可这扬州城的蓬莱阁,虽没有那金玉堆砌的奢华,却又别有一股子江南独有的风情。
纱幔重重,九曲回廊,楼内还有竹林点点,环水假山。
那管事素来也看不惯方仁书这样的纨绔样子,所以当那一对神仙模样的小夫妻刚进了画舫,后脚方仁书就追了过来,心里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也不让他上船,只言笑着阻拦。
方仁书一看那画舫都快离远了,急得一推那管事,怒道,“还不赶紧让船停下,爷今天要到河上吃酒赏雪!”
就您一个纨绔,做得了赏雪这种风雅趣事么?
管事心中鄙夷,被推了一把倒也不露恼意,只是笑道,“二爷,这画舫今日被贵客包场了,您要赏脸,还请改日吧?”
“包场?”
方仁书倒是一愣,这蓬莱阁的画舫,在秦淮河上可是有名的贵。包下一整条船,那银子都够他花销一个月了。
方才那对小夫妻,竟这般有钱?
管事的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了,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又笑道,“二爷,贵客瞧着身份不凡,若是什么贵人,咱们也不好唐突了,是不?二爷不若再去寻寻其他的画舫?”
方仁书听出他话里的挤兑,脸一沉,扭脸瞪他,“爷要如何,还需你来吩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哼!”
说完,一甩手,竟真的到旁边去寻了另一艘画舫,让追着蓬莱阁的画舫而去。
管事的在岸边拢着手,又望了望自家酒楼的画舫,想起方才那一对夫妻的气度举止,还是暗暗咋舌。
他也算是见过不少达官贵族了,可这年轻的二位,那一看……绝对就是金贵不俗的贵人啊!
想了想,转身,匆匆朝酒楼跑去。
……
秦淮河上唱秦淮。
花慕青站在画舫用来待客的亭阁里,看这画舫四周看去,美人靠、盘花描金的柱子、彩画……十分的富丽华贵。
有歌女抱着琵琶走进来,一眼看到慕容尘,先是红了红脸。
花慕青瞧见,挥手,“不用伺候,上一桌酒菜来,要新鲜的河鱼,再温一壶竹叶青。”
对她这样吩咐,慕容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丫头本就是扬州出身嘛。
笑了笑,走到她身边,“瞧你新鲜的样子,跟没见过似的。”
花慕青摸了摸那柱子上连花叶都雕刻精细的脉络,点头,“可不就是没见过么。”
小时候真正的花慕青,哪里有机会上到这样销金窟一般的地方来?
慕容尘笑,透过那蒙着雨田青的窗纱朝外看了一眼,满目苍茫幽静的落雪,河水肃穆而清淡。
“果然是江南,润物无声,静谧安宁。”慕容尘笑了笑,“不过,就是冷了些。”
花慕青失笑,确实,南方的冷与北方的冷确实十分不同。
那种冷,都钻到骨头里去了。
若不是这画舫里头还烧着暖炉,花慕青此时怕也是受不住这寒冷了。
不想,慕容尘竟比她更觉得冷。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过来——慕容尘修的可是天阴之功,最寒的内力。
转脸瞧见他的脸似乎比平时更白一些。
便有些心疼。
将手从鹿皮袖套里拿出来,伸过去,牵了他的手,一碰之下,果然比方才在画舫边扶手时更冷。
明明这画舫里还暖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