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谨赶到的时候,见越渐离还在少年身边,少年却没有理他。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个弟子长大了。
或许是朝堂改变了他,又或许……是他身边的女子。
顾容谨的脚步忽然缓住,远远立于梧桐树下,语意冰冷,“苏瑾清,难道方才你是想对你的同门动手么。”
宋昊离倏然跪下,“师尊!”
顾容谨没有看向他。
苏瑾清的身子却倏然一僵。
看到顾容谨后,她的目光很快收了回去。“师尊,弟子知错。”
顾容谨凝视着她:“何错之有。”
苏瑾清直直的道:“弟子对不起师父。”
顾容谨怔然一顿,“仅仅如此?”
想了一会儿,苏瑾清默默颔首,“是。”
顾容谨抿紧薄唇,倏然挪开视线。
这句“对不起”,的确轻描淡写。
……果然,这个苏瑾清已不是那个孩子,而是名动天下的佞臣了。
指尖在她的脉息上停留片息,顾容谨道:“练阴阳剑法使你的身体遭受大创,为何不听劝诫,还要冒险走歪门邪道。”
宁樱觉得,自己总不可能承认来这儿的任务就是为了作死。可她也三年不曾见师尊,他怎么会知道的呢。
她只能哑着声音喊了句:“师父。”
“难道……过去三年,您一直都在监视我吗?”
师尊捏着她的手忽然顿住,她甚至能看到他白衣上梧桐的叶子,还有清俊精致的侧脸轮廓,犹如温润的上等璞玉。
她的眼睫缓缓一眨,小声说:“您若是真的想知晓弟子的事情,却为何不开口让弟子回来呢。”
白皙俊美的脸颊浮上一丝极淡的绯红,但师尊很快看向别处,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
“为师问你。辅佐暴君,助纣为虐;离经叛道,残害身体,难道不算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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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昊离连忙上前,俯首一礼,“师尊,恕弟子自作主张。瑾清早非正道中人,请师尊严加惩戒,以正纲常。”
停顿片刻,顾容谨掩在白衣下的十指微微蜷缩起来,语意却尤为冷淡,“——苏瑾清倒行逆施,罔顾人伦。身为孽徒,早已非我蜀山弟子。至于谁去罚他,因果轮回自有定数,与为师再无任何关系。”
他背过身去,只余下雪白的衣袍在寒风间猎猎飞舞,冰清玉洁得几乎不沾染一丝尘埃。
“……你们都是蜀山弟子,也不必再与他任何纠缠了。”
这声音极轻,几乎快淹没在风雪中,却有一丝惊心动魄的意味。
蜀山诸位弟子无不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原来师尊竟不要他了!”
“哈哈这不是活该么,看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当年师尊如此看重他,今日不也落到了这般下场!果真是大快人心!”
“砰”的一声,剑刃猝然摔在地面,苏瑾清的眼睫颤了颤。
背对着顾容谨,苏瑾清咬了咬牙,半晌,重重吐出几个字来:“当年师父亲口说过,蜀山的弟子入门,皆行歃血之仪,弟子至今没有忘。”
顾容谨止住脚步,静静聆听着。
缓缓的,她的言语变淡了些:“弟子的血还在师父这儿,形同骨血,师父当真说断就断么——若师尊此刻不想见弟子,弟子在这儿一直等着便是。”
顾容谨却什么话都不再说,只轻轻摇了摇头。三年前,不要这滴血的,可是她苏瑾清。
话说回来,弟子性情清冷凉薄,完全不必重回师门,她的目的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苏瑾清看见师尊绷紧了唇角,消失在了空茫的雪地中,一眼没有回头。
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容谨本并非是江湖中人,他出身高贵,流着皇族血脉,他的父王本是当今圣上的兄长。
但父王早年便已察觉到圣上多疑的心性。自顾容谨出生,立即将长子送入江湖,再不过问。
这一待,便是二十年。果不其然,前些年的一场大祸,圣旨下了,老王爷满门几乎横死。只是幸而顾容谨不在皇室玉牒,无人知晓他的身份,才得以平安长大。
如今,蜀山早已扬名天下,却鲜少有人知晓顾容谨亦是皇族。毕竟昏君暴虐,所有人都以为大周的运数到了头。
想着自己现在原本已应该离开这个世界,现在却又陷入困境,宁樱的心情不免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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