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自己的得意之处,努尔哈赤的声调越来越高,接着道:“万历十九年,我开始收复女真各部,当年征讨平定珠舍里路和讷殷路,长白女真归附,万历三十九年平东海女真,万历四十一年平海西女真。三十年!我拿下女真各部,终于开始向真正的凶手,向大明朝廷发起复仇之战!”
“萨尔浒。。。”李沐出声道。
“对!萨尔浒!天命四年,我带兵四万,和十一万明军并两万朝鲜援军决战于萨尔浒,大获全胜!你辽东李氏当时所有成年男子,几乎全部阵亡于此战!我大仇得报,心中快意,简直难以想象!”努尔哈赤昂声笑道:“那一天,我等了三十六年!”
“精彩啊!精彩!”李沐听到这里,哪怕听到努尔哈赤杀了他李氏所有的成年男子,竟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抚掌而笑:“这样的经历,再过四百年,肯定有人为你写一个好剧本,排一出精彩的好戏来。”
“但是唯有一人,我输了,输的彻彻底底,但是没有心服口服。”努尔哈赤电一样的目光直直的扑向李沐,字字不甘的道:“那就是你,李沐!我的王图霸业,我的多年谋划,全部都毁在你的手里!”
“狗屁王图霸业!”李沐对着努尔哈赤愤怒的质问,像是看着一团毫无意义的垃圾一般:“就尔等落后之体制,愚昧之思想,陈旧之战术,居然也妄想谈什么王图霸业!真是活该镜花水月一场空,自作孽,不可活!”
“镜花水月?简直可笑,你们大明总说自己是天朝上国,真是不知先进在何处?屡战屡败,先失抚顺,铁岭卫,后丢沈阳,辽阳,若不是关外还有宁远和锦州,怕是山海关以北,都没有明人的立足之地了!”努尔哈赤冷笑道。
“你还不承认自己落后?”李沐摇头不屑道:“先进的战术和技术,杀你们这些建奴蛮夷,简直就如砍瓜切菜一般。锦州之战我杀了三万,沈阳之战我杀了一万,广宁之战我杀了五万!”
李沐一步一步的走到努尔哈赤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仿佛从九幽地府中飘荡而来,一字一句道:“我李沐的这个总督,这个平章军国重事,都是你们这些敌人送来的,我从辽东杀到江南,从江南杀到山东,从山东杀到宣大,从宣大杀到蒙古。建奴,红毛子,蒙古人,白莲教,我手上死过的敌人,现在不下三十万之数!从来未经一败!就是因为尔等落后愚昧之政权,从来都是乌合之众而已。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愿意,我能杀到你整个满洲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大明天启五年十二月初一,冬,大明辽东奴儿干都司锦西堡。
面对数万辽东明军的围困,努尔哈赤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号令手下亲军,光荣的战斗到最后一个人,而是在收到自己已经被明军彻底包围,没有突围可能的消息后,就命令所有的亲卫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了。
纵横辽东一辈子的努尔哈赤,不可能不知道,现在抵抗也没有意义,在李沐这样的对手面前,就努尔哈赤身边剩下的这一两百人,估计都不能给他造成什么伤亡。
努尔哈赤就算是再傻,这个时候也该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儿子们完全出卖了。他看中和悉心栽培的贝勒们,在真正的危难时刻,毫不犹豫的丢下了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老人,自顾自的带着大军北撤而归了。
努尔哈赤累了,也心寒了,一连串沉重的打击也接近摧毁了这个老人的意志,无论他在辽东战场上曾经有多么的勇猛无敌,现在的努尔哈赤,也已经满六十八岁,在这个时代,哪怕是生在贵戚高门,也算得上是高寿的老者了。
努尔哈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着呆,身边的亲卫已经被李沐下令解除武装看管起来,独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斗室之中,看上去是那么苍老和虚弱。很难想象,这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从万历十一年开始至今,整整四十年的时间,给整个大明帝国带来了多少深重的灾难。也很难想象,在这漫长的,可怕的战争历史中,有多少满汉的青壮年战死沙场,又有多少汉家百姓被残忍的杀害和奴役。
他的手上,沾满了汉家百姓的鲜血,他的一生,都必将被无数冤魂缠绕。但是从满族的角度上来说,努尔哈赤确实用一辈子的时间,为满族族裔争取了极大的生存空间。没有他,就没有满洲铁骑,就没有八旗战阵,没有大金国,也就没有后来的大清。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努尔哈赤空洞的眼睛肿略略聚焦了一点神采,灰白的眼睛缓缓的望向出现在门口那个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影。直到门外透过的光线照在来人的脸上时,就连征战一生的努尔哈赤也不由得有些意外,盖因这个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但是在这个时候,能够孤身来这里看自己的,除了城外数万明军的统帅,大明世袭晋阳侯李沐以外,绝无他人。
“你就是李沐?”努尔哈赤是第一次见到李沐,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华丽的锦袍,他应该和很多二十五岁的汉人青年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略显消瘦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身量应该七尺有余(一米七五左右),身材也不是那么孔武有力的感觉,但是皮肤却因为久经沙场显得有些粗糙,看上去年轻的不像话,却偏偏带着一身浑然天成的威严,在努尔哈赤这样的人眼中,便是杀伐果断,久居高位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