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琪才抬袖,颇为潇洒地擦去嘴角的酒,摇着所剩无几的酒壶:“赛诗会中自有成了的佳偶。那么,不让圣上看中,成了他们最重要的诉求。当然除此之外,也有本就不想成为妃嫔的秀女。她们皆知我最得圣心,最知晓圣上的喜好。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私下询问我该如何打扮、如何举止,才能讨皇上厌弃。如今秀女大选取消,丑化秀女形象收的一万两和美化她们收的一万两,这两万两自是要还的。”
“柳琪才!”苏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世间怎能有如此好财择利之人。
“卿卿——”醉酒的柳琪才把自个的罪行透了光,见苏泽真是怒了,残留的理智促使他拉长了尾音,撒娇地叫苏泽的字。
“住嘴。”心颤了颤,苏泽叹一句,“两万两没了,不是还有剩下的嘛。我不追究便是了。”
苏泽容貌胜于京都,父亲骄傲于儿子的才情和相貌,待苏泽弱冠时,为他取字“子卿”——“有匪君子,卿卿佳人”之意。
卿卿之语太过亲昵,苏泽一向不愿人喊他的字,尤其禁止柳琪才叠音‘卿卿’喊他。
柳琪才抱着空酒壶在竹席上打滚,意识逐渐散去,已不惧于苏泽的怒火,心中还在为痛失的巨额银两心痛不已。
他呢喃道:“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飒飒的夜风没有带走柳琪才的呢喃,苏泽清楚地听着不似诗词的韵律,只觉漫天星斗化作了流星闪进心湖,天地倒了个,天已不是天,地也不是地,唯有真切的自己随着星辰旋转坠落。
“你……住嘴。”苏泽颤着声音道。
“才不!啊!坚贞就在这里。”柳琪才随着本心继续诵读,“爱——不仅爱你闪光的身躯,更爱你代表的价值,啊银子——我的银子。”
流星落进了湖里,熄灭了所有的光芒,徒留下淡淡的涟漪,以及所有的黑暗。
苏泽深深呼了一口气,撘眼看呢喃着睡去的某人。
他竭力压制住杀人的冲动,拿脚踢瘫若烂泥的柳琪才:“滚——滚回去睡。”
柳琪才梦见了一只通体黑亮的猫,闪着一双哀怨的眸子,一爪子一爪子地挠自己。不疼,挺烦的。
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他猛然一扑,把猫扑进怀里,终于猫儿乖巧地不动了。柳琪才舔着唇角残留的酒味,砸吧砸吧嘴,又睡了过去。
苏泽被柳琪才扑了个正着。他抬头仰望院中的一抹天,有漫天的繁星,星下是缀着青果的桃树、花瓣纷飞的海棠……他把自己困在这方天地。
夜风微袭,有丝丝的燥气,仿佛已有了夏的气息。
琪才,我就像那夏树,你似夏蝉。我看见你从我的脚底,倔强地掘开重土,一步步向上攀爬。你成长得是如此之快,转眼站到了我的枝头。你是那般弱小,却挣扎地褪去泥土的颜色,生出通透美丽的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发出的声音如此的繁杂,嚷乱了我宁静的夏。而我却不想你离去,只想为你撑起一片荫蔽,甚至想你只探取我的汁液。想你,一生只选择我作为栖息。
我莫是疯了,从很久很久以前。
苏泽缓缓躺下身来,闭上眼,任身上醉酒的人趴在自己的胸膛酣睡,任纷纷扰扰的海棠花瓣洒落在自己的脸上,眼睑上,怀中人身上。
苏泽伸出手在海棠花的遮掩下,小心翼翼用小拇指勾住柳琪才的小指,缓慢、轻轻。
海棠花瓣为衣,满天星斗为棺,此生同葬。
只是我的奢想。
作者有话要说:苏泽:怀中人亦心上人。
柳琪才:隔壁财亦柳家财。
小斗:书前人亦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