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吉林剿匪,住在吉林督军李自臣的府上,黛兰姐拖着病体带了个六七岁的男孩来找我,她若不是病入膏肓,走投无路,是根本不会来找我的。那男孩就是陈桉,长得粉雕玉砌的漂亮,比现在好看多了。可惜我还没离开吉林,他的母亲就……”
“我抱着陈桉回奉天,非常棘手,他的父亲是谁,黛兰姐没说,我也无从去查,说来也怪,家里一大堆的弟弟妹妹,家父只一眼就喜欢上了陈桉,就这么养在了家里。陈桉不是安分的孩子,帅府的大门关不住他,成日变着法的淘气,先父去世后,他更是跑过几次,我知道他是想寻他的根,可他才十二三岁,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稍不留神,被人捉去当做要挟我的人质也未可知。那几年我刚刚接班,少主强臣好一番较量,没有多少空暇去管他,我派人抓他回来,扣下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他果真老实了两年。后来不知怎么想通的,怀表也不要了,又往外跑,我一怒之下,送他去法国念了两年书,本想让他留在国外学飞行,回国为空军效力,但他一直吵着要回来,我只好送他去讲武堂,一直圈在身边。”
叶启楠握着怀表沉默不语。十八年前,青城军政府刚刚成立,他忙于南征北战,与妻子聚少离多,有一日从北京开会归来,便听到妻子与副官有染的消息,陈黛兰衣冠不整被关在四面透风的柴房,发着高烧,意识不清醒,副官索性失去了踪影。
他知道,大娘又故技重演了。
他的生母生前,没少遭嫡母□□,他抱了妻子回房,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查明真相为妻子讨还公道,只是他刚刚出任青城省最高长官,名声于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已经软禁了身为前任巡抚的父亲,如果对嫡母下手,难免遭人非议。叶启楠是一个非常善于秋后算账的人,他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当场发作,而是一笔笔的记下来,待时机成熟时连本带利去讨还。
他抱着妻子滚烫的身体回到卧房,不知是不堪□□,还是对于他企图息事宁人的态度失望至极,陈黛兰拿去寺庙还愿做幌子拖着病体离开了叶家。
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当叶启楠再次找到陈黛兰的时候,已是一块冰凉的墓碑,一山灼目的红叶。
他一生心思缜密,工于算计,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出黛兰有一个儿子,刚好十七岁的儿子。
沈子彦苦笑着说:“我出生那年,父亲找人为我算命,算命先生只批了八个字:今生父子,前世冤孽。我命很硬,上克父母,下克弟妹,但先父从未见弃,对我的关爱倍切于其他弟妹。所以我一向认为,感情这东西是要随缘的。如今你们见了面,我也将我的猜测对临帅说了,该如何证实,如何取舍,由临帅决断。”
叶启楠起身往外走。
“临帅!”沈子彦喊他:“能否告诉子彦一声,对陈桉如何打算?”
“素闻西医有比对血型验证亲子关系的方法。”叶启楠神色凝重说:“若是叶家的骨肉,怎么忍心令他流落在外。”
“若他今年七岁,临帅的方法尚可以令人接受,可如今他十七岁了,换做是我,也一定认为临帅的行为唐突并且荒诞。”
沈子彦是个坦率的人,少年得志谁的帐也不买,直白的话令叶启楠陷入尴尬。
他歇了歇,又说:“临帅不如留下血样,子彦稍后会安排一次机密处和副官处全体人员的体检。”
陈桉正伏案写一篇慈善晚会的倡议书,咬笔构思的功夫,杨秘书接到了机场的电话,询问戒严命令什么时候可以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