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当家的老太爷钟善云正在积极筹划地方“里老”的竞选,三儿子的此种禽兽之举,无疑是在后面踹了当老子的一脚。
老太爷气得吐血,二话不说,当场命人将老三痛打了二十个板子,又在“申明亭”张榜公告,自责治家不严,导致庶子酒后失德、行事偏差等等。
作为惩戒,老三便给丢出家门。因无处可去,想到马棚虽然荒凉,可毕竟还是钟家的产业,还有个房顶能够遮风避雨,遂踹开门扇,暂时栖身其间。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可是这些事说出去,却没有人相信。
饥渴交加之下的他,又气又恼加上身上还有棒伤,差点没要了他的性命。
倒是叶家态度坚决,没有因为这个事儿与钟家悔婚。
叶老太爷和叶丰叶果两位准舅子及时伸出了援手,第一时间请了街上的郎中季远志给老三诊治。
要说那季远志也是个诚实笃厚的,只管救死扶伤,其他的并不在意。
等到伤好了,也到了成亲的日子了。
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老三自然要回家去做准备,但是钟家却并不认为这桩亲事合适。
他们对外的说法很堂皇:老三操守不严,恐误了叶大姐。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裸的悔婚。
儿子不是东西,是钟家教养不严,这个责任钟家担得起,可叶氏一个闺女家,被未婚夫家退婚,这一旦传扬出去,要人怎么说、怎么看?
世人往往只看重表象,哪里耐烦深究这其中的是是非非?
要问钟家为什么会来上如此阴险的一招?说到底,还是跟“里老”有关。
地方选“里老”,必须是年纪大、有德行的。选举出来的里老,要定期向里中在册的住户宣读并讲解各项朝廷律例法规,使全里人户知法畏法,不敢犯法。
除此之外,老人还掌管着里中人户的民事纠纷。里老行事,作为各里长都要协助。
里老或许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可得,可有权之后,想要什么不能?
当时竞选里老的有几位人选,其中,言行谨慎、为人古道热肠的叶老太爷呼声最高。
可是钟老太爷却志在必得。
为了争得这一殊荣,钟家暗中出钱出物,四处笼络人心。明面上,则处心积虑地不断地制造事端,以期把叶老太爷这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搞臭、搞死。
钟家人多势众,点子自然也多不胜数,而手段亦颇有些令人不齿。
最终,钟家以婚约为要挟,迫使叶老太爷退出竞争,最终把这个地方权威攥到了手心里。
老三终于成亲了。
两间草房变成了四间正房,顺带着连东西两侧也盖起了厢房各三间。
盖房子、置家什,全都由叶家一力负担。
这也成就了叶氏在家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两口子有时候吵架,叶氏必定要拿这个说事儿,说成亲的时候,钟家就给了一双筷子两个碗。
如果就两口子也罢了,一双筷子并不妨碍吃饭,大不了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但在当时,三房除了叶氏和老三两口子,还有香蒲姨娘拖着个小小的若苏。
一家四口,统共就给了两个碗一双筷子,打发要饭的,也不带这么寒碜的好不好!
别说叶氏一遍遍地絮叨此事令人心烦,就是老三,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愿意再回想这段往事。
站在门前,朝着前方的钟家老宅冷冷地看了一眼,老三迅速别转了头。
走过乱石堆砌爬满凌霄和扁豆藤的院墙,西边就是三房的菜园子,约摸两分地,是一点一点从荒草地里开垦出来的。
按照新明律,这种自开垦的土地,归垦地者所有,免除一切赋税。
菜园四下围着护栏,一根一根的竹木,是老三从满坡地捡拾回来的。
菜园子分成好多区域,一畦一畦种植着豆角、韭菜、茼蒿等寻常蔬菜。
地边上生着好多花,宫粉、娃娃星、茑萝、指甲花。
最为壮观的是篱笆旁的一片蜀葵,高过屋檐,植株强健,不蔓不枝,排立如枪林箭阵,倒比围栏还管用。开花的时候,那叫一个五彩斑斓、惊心动魄!
菜园南头,有一座小桥连通东西。过了小桥,就算是出了镇子,放眼一望无垠的农田,直到芦山脚下。
老三相中的槐树林位于旷野之中的一条大渠边。渠中水浅不及膝,却是活鱼如麻,看得人头皮发奓。
老三却笑眯了眼。
渠边的槐树很多都是歪倒的,易于采摘。树上花串累累,洁白芬芳。
老三从腰间取下镰和麻绳,把镰绑在长竹竿的顶端。然后搭上相好的花枝,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地绞,不消几下,就听“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