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否认她流浪者的身份,我想说的是,你有没有弄清楚她会来到这里的原因?”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侧过脸,鼻尖擦过她几缕跃出发圈的碎发,停驻,“在我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无家可归。”
她一怔,“那我去问问那位阿姨?”
“机灵点,不要说出你真正的意图。”
她自然知道,所以没有立即奔向目标。她蹦蹦跳跳地在湖边晃荡一会儿,装模作样地拿相机拍了几张湖面的风光,随后踱回来,假装讶异地发现了一直盯着她看的中年妇女,笑吟吟地走过去,“阿姨您好。”
女人抬了半边眼,兴致恹恹。
她不卑不亢,“我是社会工作社团小组的成员,想要调查一下附近居民的生活状况,您看我方便问您几个问题吗?毕竟了解状况是改善状况的第一步嘛。”
温妍她适时地递上包里装着的两个香肠面包,女人神色防备,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她的衣衫虽然褪色严重,却不见明显的灰土污渍。她的手也是,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沾一点灰泥。
温妍拿出纸笔,蹲下身,尽量与她的视线平齐,“请问您来这里有多久了?”
女人打开装面包的塑料纸看一眼,重新包好,“两年了。”
“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她咳嗽一声,摸着耳垂,视线的落点飘飘悠悠,变得虚浮而惶然。温妍注意到,她圆润的耳垂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女人望着泛起微澜的湖面与飘摇的苇草,轻轻喟叹着开了口,“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
结束访问后太阳已经下山,湖边的风大,吹起铺散在地面的废旧报纸和宣传单页。渐渐有三三两两的流浪汉聚集过来,偎在树下。
温妍给女人塞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站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有种踏空一般不切实际的感觉,闭眼缓了缓,见江于归蹲着身子在一旁喂流浪猫狗,才慢慢地舒一口气。
猫狗不适合吃太多面包,江于归便把外层的面包|皮撕开,将里面的肉松剔除,单给他们喂蓬松柔软的白色部分。
她悄声无息地向他走去,在他肩上猛拍一记。
他一惊,好在下盘稳健,没有被她扑倒,“胆肥了?”
见他还未站起身,她笑嘻嘻地蹲到他身边捉他耳朵,“没想到你还挺有爱心的呀。”说完脑筋一转,推翻自己下的结论,“不对,你说过你是尾巴控,你一定是按捺不住体内的……”
他弯起手指在她脑门上一敲,“你都在想些什么呢?访谈做好了?”
“嗯,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在,我根本不会想到这么多。”
“怎么感谢我?”
“不然……给你抱一下?”她心情大好,竟也对他开起玩笑。
江于归不理她,污渍拂去手上的面包屑站起来。小猫小狗瑟瑟缩缩地跟在他脚边,想要跟着他却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她跟着他一同走向垃圾桶,便有两只灵活矫健的猫咪跃上翻盖刨吃的。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快到七点半了。”她在逆着夕阳光辉的一处,朝他张开双臂,“嘿,来吧。”
他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手放在她后背。
她抱得一点都不认真,借着这个机会仰着脑袋看他,同他讲悄悄话,“你知道吗?那位阿姨并不是无家可归的。她说她……是自己辞去工作,离开家,漂泊到这里的。”
“哦,是么。”
“她说,她觉得自己的婚姻和家庭让她感到无聊,有一天,她跟她的丈夫坦白,说是要离开家清净一段时间。两年来她游荡过很多地方,过着真正风餐露宿的生活,却比从前要自由得多。她并不是离家出走,有时候会跟家里联系,她的儿子会定期给她带来日用品和生活费。”
她仰着头,只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嘴唇、鼻尖和眉骨。他皱着眉,大概是无法理解这样另类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