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倚在临窗的美人榻旁,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莲花,他衣衫不甚规整,还带着些酒气,但眼眸却清醒得很,浑然不似醉酒的人。
醒酒汤不过是个用来佐证他醉酒的托词而已,翠微心知肚明,将青瓷碗放在了一旁。
“方才你在与谁说什么?”
萧祁冷不丁地开口,翠微手一抖,险些碰撒了醒酒汤。她退后两步,低声道:“按您的吩咐,打发了位想来水榭的贵女。”说完,她抬眼对上萧祁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一慌,又连忙补充道:“我见那位姑娘衣裳上的绣花很精致,便多问了两句闲话,还请主子恕罪。”
“你欺瞒我,还想让我恕你无罪?”萧祁将那碗醒酒汤尽数倒进了窗外的湖中,又将碗放回了小几上,瓷器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撞击声。
翠微是王府中出来的奴才,规矩礼仪比那些寻常闺秀都要好,怎么可能因为对方衣裳上的绣花精致就贸贸然拦着对方询问?
翠微双腿一软,膝盖磕在了地上。
先前傅蕴在时,她数年都从未见过萧祁动怒的模样,可自打年初傅蕴没了,她无意中见了一次萧祁处置下人的情境,竟生生梦魇了几夜。打那以后,她就再不敢在萧祁面前有半分懈怠了。
“并非奴婢有意欺瞒……”翠微咬了咬牙,说道,“只是那姑娘衣裳上的绣纹,像极了先王妃的一件绣品,奴婢一时糊涂想多了些,才犯了规矩拦了那位贵女。”
萧祁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目光微沉:“你问出了什么?”
“那位贵女说,衣裳是在锦绣坊订制的,出自一位姓温的绣娘之手,那位绣娘不过十二三的年纪。”翠微低头看着地面,轻声道,“是奴婢一时想岔了。”
令翠微意外的是,萧祁并没有因为她的擅作主张罚她,而是沉默了会儿后反问她道:“阿蕴自小便习女红,又颇有天赋,这些年来也向不少绣娘请教过。你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绣娘,能够与她相提并论吗?”
翠微垂首道:“许是奴婢看错了,毕竟不过粗略一眼,只是大体上相仿而已。”
若是换了旁的刺绣,或许要平铺来看针脚手法,可是对于风穿花这一类的刺绣,最重要的却是整体上看起来与真实的花叶相仿。所以能让翠微只一眼就觉得相似,恰是说明对方的手艺之高。
傅蕴极擅风穿花,萧祁对此也有所了解,自然是清楚这个道理的。
萧祁垂眸看着自己腰间悬着的香囊,上面的绣纹正是傅蕴的手笔,里面装填着苍术、佩兰、川穹等香料,有安神定志的效用。只是过了这么久,已经有些旧了,连香料的味道都快消散殆尽。
当初他亲眼见着傅蕴的尸身,亲自为她装殓,看着她入葬墓穴,半点做不得假。就算如今有与她绣品一般无二的又能怎样,除却巧合难道还有旁的解释吗?他先前已经为傅蕴做了不少蠢事,如今她人都没了,难道还要为这一点蛛丝马迹再折腾吗?
“退下吧。”良久之后,萧祁极轻地说了句。
傅蕴并不知道自己险些被萧祁察觉,仍旧在家中琢磨着绣些虫兽,照料着阿铎念书写字。阿铎是个很聪明的弟子,一点就透,傅蕴也乐得将自己所知晓的东西倾囊相授。
先前傅蕴从没想过阿铎的口吃会有什么大碍,可自打她在书院外听了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却又觉得不该讳疾忌医,任由阿铎这么遮遮掩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