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楚卿怜辗转得知,这人是第一次,也是打算好最后一次违规下山。
他在凡间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娘,是他最后的亲人。老娘当时病重垂危,央人偷偷送信给他,说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托词溜出去逛庙会不是玩,是老娘说想吃豆糕,他去买最好的。
后来,老娘握着他的手过世,他却连给她穿寿衣都没来得及,就被一阵又慌又怒的传音“你竟敢借口蒙骗我,违规思凡!”叫走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
高高在上的姜长老,随手毁了别人的一生。
楚卿怜咬牙想着。
——就像那时,她随口给她赐了名,一手竖立了她人生的理想,又随口一句“不记得”,硬生生断送了她全部的前程与希望。
而最关键的是,当天姜晗真本人,难道不是在公然“思凡”?事实上,她每年都逛庙会,每年都纯粹是去玩。
所以,为什么她不问问那人有何原委,为什么不顺手帮他代劳工作,为什么不命令管事不要告发,为什么不联系那人的师父不要重罚?
……为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原来,姜晗真不仅不是女神,连好人也不是。
她只是把全世界当成供她游玩的花园,而她刚好喜欢柔软的花朵,讨厌咬花的蝼蚁,就在偶尔路过哪处花田时,看兴致给某几朵花洒点水,又顺手捏死几只虫子而已。
而一旦哪朵花看起来不那么讨喜了,她不介意随便踩过去。
因为觉得心里有什么壁垒碎了,上一世最后一段年月,楚卿怜开始像姜晗真一样工作偷懒,也像其他女修一样高攀金大腿给自己谋出路。一旦有了起色,她就在下人面前学着上位者的样子摆谱——凭什么你们心安理得享受臣服,我就不能?
果然,双标的姜晗真讨厌她了。
她本人是没对她做什么,但各类属下却深谙察言观色,上行下效之道,对楚卿怜极尽打压。
末日前的最后三十年,是楚卿怜认为自己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
直到,谭无隐救了她。
上一世,谭无隐是楚卿怜有意高攀的金大腿之一。他的辈分和地位虽比姜晗真低,但因为他师父,前任掌门镇恶坐化前让他继任洗剑峰峰主——仙门所有剑修的领袖。他的职权其实比姜晗真还高半级。
楚卿怜讨好他,正是想让他动用权限,取消姜晗真的赐名。
她不要“出淤泥而不染”了。
只想拿回那个“怜”字,好时刻提醒自己,她这只蝼蚁最初的,至今未摆脱的起点,就是那些贵人一时怜爱的玩物。
这是终身不忘的耻辱,也是终身斗争的动力。
谭无隐答应了。
甚至,没等她说明为什么,他就懂得了他的想法。
“我理解。就像我把自己的本命灵剑命名为“辰三”——我当年做丹房奴仆时的编号一样。”谭无隐说,“但我给你换回那个“怜”字,不止是期待你不忘进取。”
他真诚的看着楚卿怜,“这一字,也是我对你的看法。就是全世界都践踏你,我也会做你的后盾,助你寻找你的道。”
当然,谭无隐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同为底层出身的怜惜和同情。
他后来收楚卿怜做自己的二等侍女,给的工作内容也全是公事公办,甚至见面都没有几回。
所以,正因为他不爱她,对她毫无非分之想。
她爱上了他,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终于,在末日那一天,她为他献出了生命。
——为他,背叛了整个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