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展昭与王朝马汉纷纷散开搜索起院落,我心内仍不住浮想……
这场火来得太莫名奇妙了,这些孩子们的举动也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不走房门不走大门,而用上了平日都不会开启的暗门、还钻着狗洞出院去?
他们离开居内是火灾前亦或是火已发之后?为何会走得如此匆忙?为何一去便是一整个夜晚,到天光都不知回来?若有事为何不找来府内求助?他们现在人到底在哪里,安不安全,有无有事?
我愈想愈紧张,愈想愈担忧,盯着这座空院,心下一躁,便想找人哪需慢慢搜索,他们又不至于会要躲著我们?
于是我吸了一口气,尝试呼唤了一声:「留华?方苑?」
展昭他们听见我的呼唤声尽皆回过头来看我,却无制止之意,反而立定下来,仔细聆听周围动静。
我清了清喉咙,更提高了声量:「……蕾儿?小鬼头们?你们在这里吗?是老师啊,还有开封府的叔叔们,我们来找你们了,听到便给个回应哪!」
如此重复边走边呼唤了好几回,周围仍然没有回音。
忽然展昭神色一凛,倏地便转身往后院长纵,转瞬便去到院底一间仓库前面,竟是踹开门就入了进去。
我跟王朝、马汉连忙跟上,一进门便瞧到仓库地上开了一道通往地窖的拉板,暗香居的孩子们彼时一个一个地趴在洞口,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着老师、老师,展叔叔、王叔叔、马叔叔,哭得好不可怜,那模样饶是心肠再硬的人也忍不住要揪了,每个人都被烟熏得跟个小黑炭一样,满身的臭焦味,被展昭他们拉上来后人都还不及站定,便拔起百米向我这儿直扑,最后团团黏挂于在下的身上,个个皆使起他们老师的衣物作抹布,纷纷就开始攥著抹蹭起了鼻涕眼泪来——
瞧着他们委屈喊着老师的模样,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哭到开始抽噎,害我一时也无心情再与他们教育一些有关个人卫生基本礼仪一类的问题了。
生平第一次人气赢过展昭,可彼时的我却一点得瑟的感觉也没法有。
忍不住对抱在自己腿上的孩子们一阵东搓右揉,最后紧紧回抱住他们,内心也是激动,酸着眼开始骂:「你们这些小子!火烧屋逃出来躲在这边做什么?有事进城里来找我们啊!叫你们平日小心火烛,怎地会让火都把屋子烧了起来呢?还有平日负责留下来过夜的王婆子去哪了,怎地会不见人呢?」
蕾儿抱紧我,哭得凄凄惨惨的:「呜哇——老师,有阿飘!阿飘锁住门不让我们逃出去!好热喔,蕾儿以为自己要被做成烤小猪了!」
我:「……」
先不管一个花期渐近的少女主动把自己比喻成猪……是出于怎样一种逻辑观念,她刚才说了什么?
我不免吃惊:「什么?门被阿飘锁住了?怎么回事?你们——该不会在半夜给我偷玩起了笔仙还是钱仙这种玩意儿吧?!我不是告诫过——呃噗!」
留华跟方苑是最后一组被展昭他们从地窖里拉出来的居友,一向最喜欢扑人的方苑小弟,一上来后便乍见到一幅众人在他眼前团扑的景像,那蠢蠢欲动的本性怎会甘寂寞?于是也不顾我与他中间还有着两个比矮他一半的小弟妹挨在我身上,直接就像个炮弹般扑撞了过来,把两小朋友当夹心饼直接熊抱上我不放,呵呵呵地傻笑嚷道什么师父和老师都来救我们了真是太好了之类的话,完全不给我注意一下当场他人的状况啊!
我们一大两小被他这猛然一扑都撞得疵牙咧嘴,最可怜的莫过于被挤在中间成为饼馅的两个小弟妹,脸部深陷在我的腹上嗯嗯啊啊地挣扎,从上边看短脖子都给闷红了,双手扑腾地像是快要断气一样!
我连忙出手想将方苑拉开,却发现这孩子长愈大力气愈大,自己竟是愈发拉不动他,还是展昭过来帮忙拉了他一下,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后,他才委屈地回了一声师父,自己乖乖收手站好。
……为啥这展昭的威严在他面前貌似比我还有用?
……这种略吃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一八二五)
留华之于这群熊孩子,根本像是走错画风的生物。
彼年他已近束发之年,课业益精,风采益出,瞧着已经有了几分将飞鸾翔凤的影子,在我们这边陷入一团团扑混仗的时候,只有他知书达礼地站在地窖入口的边上,脸上虽也有些后怕的迹象,却没像他好友这般不顾羞耻地挤上来和小弟小妹们抢求安慰,赫然就有了种山鸡群中立了一只凤凰的感觉。
鉴于现场一众山鸡们哭的哭抱团的抱团委屈的委屈,没一人能把事情首尾的经过讲清楚,为了让我等尽快了解状况,鹤立鸡群中的凤凰只好开口了……他那时还是个尊师重道嘴巴尚未开始叛逆的好孩子,言谈间充满对长辈的尊敬。
于是彼时,他神情很慎重地瞅着我,严肃地跟我们说:「老师,我们谨遵您的教诲,不敢涉鬼异之事,铺间的门不是让阿飘锁上的,应该被人从外侧插上的。」
我讶异:「被人从外侧插上?王婆子插的么?」
王婆子是我找来照顾他们的人手之一,也负责轮守值夜,不至于让一群孩子整晚都没个大人看顾。
留华摇了摇头:「王婆子昨夜家中有急事,我看她着急,便道我会看着,让她先回去了,应该不是她。」
我皱眉:「……难不成是外面的宵小闯入后将你们锁了?说起来,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你们晓得吗?」
周围小孩一阵七嘴八舌,多是哀嚎身临火场的震撼与惊骇,没给出什么有系统性的描述。
我看向最可靠的留华,他眼神间有些茫然,答我:「……我也不甚清楚,昨日我们同往年一般,集聚在铺间为家人祝愿,待鬼门将开。因为想守夜,便点起了老师您带给我们用来在课堂间清神用的醒脑香,可不知不觉中却还是都睡着了……醒来之后,四处已皆是火光,想逃出门去,却发现门让人从外插上了打不开,若非有老师您之前兴起建的那道暗门,我们,恐怕就……」他抿紧了唇,没再继续往下说去。
瞧他那微微泛白的脸色,看得人煞是难过,想摸头给点安慰,又想起他年岁已不小,且正经度与那酷爱扑人的方苑小弟可大不一般,恐不适再于人前如此对他,遂作罢。便听展昭插口问:「……你们从屋内逃出后,不向街上邻里求救,反而悄悄行至此处躲藏,也是因为如此么?」
留华抿着唇停顿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有点迟疑地道:「……事情来得蹊翘,我怕若真是遇上盗匪之流……或何等有心人特意为之,假若他们在出口处,见到我等逃脱出来,不知是否会……或许是杞人忧天,可为周全计,我才让他们莫惊动前门,悄悄由后侧墙洞走脱,先于附近藏匿一阵,因我知晓展叔叔你们和老师一旦发现我们不在火场,必定会来寻找……」
「你做得很好。若真乃人为纵火,如此不失为万全之道。」展昭赞完他后问,「昨夜附近可有何不寻常的人事发生?」
留华迟疑地想了想:「若真要说,大概便只有王婆子因急事离开的事吧?」
「还有!师父!」幼稚度比起他好友简直多了不止一、二万点的方苑小弟,彼时不甘被他的师父忽视,举手抢答:「昨夜隔壁的那只老爱吠的癞头狗一整晚都没有叫呢!还有爷老觉得这几日有人在偷瞅我!」
我拍他脑袋:「爷什么爷,又在学什么人说话!」别被某位白姓人士传染啊,一个学不好很容易就沦落成市井瘪三那边去的!追拍一下:「净学些坏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