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姓许,而我的母亲,是豫州岳家的五娘子。”
直到如今,时回也没有动摇过自己的答案。
在他心里,他只有一个母亲,就是岳怀媛。
——黎家,与他有何干系。
至于清平公主,他既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乱臣逆贼的儿子,自然也不会认清平公主这个姑母。
男女有别,他也是为了那位段姑娘好。
免得人家被他救了,最后也还是落得个自尽以证清白的下场。
只是没想到那位段姑娘那么没福气,竟没撑到他叫来的仆妇。
那倒也不是他想如此的。
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段姑娘香消玉殒,跟他可没干系。
只是自那以后,母亲的身体就肉眼可见地快速衰败了下去。
时回不怕岳怀媛怨他、憎他、弃他,不见他。
让母亲失望了,这也是他该得的。
可时回怕岳怀媛一直憋着、忍着、郁结于心,最后反而作践了自己的身子。
若是能让母亲的身子好点,他是不介意说些冠冕堂皇的虚话哄她开心的。
只是被岳怀媛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一望,那些逢迎作态的话,时回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母亲应该也是看透了他凉薄的心性了吧。
这样也好,为他这样的人伤心,那是一点也不值得的。
母亲若是能早日想开,弃他于一旁,倒是时回最希望的。
时回这短短的前半生,享过无上荣华,受过颠沛之苦,得过万人追捧,吃过牢狱之灾。
能短短几年就从人人喊打的叛王罪子之泥潭里爬出,得以再获圣宠,重执权柄,其手段之狠辣,心性之凉薄,世间少有人及。
他大概是造孽太多了,天道轮回,却不该报到他母亲的身上。
时回憎恨这世道,却更憎恨自己。
他平生少有的悔憾,就是当日对岳怀媛的坦然直言。
他低估了母亲对他的期望。
他有罪,可罪不该归咎于她。
她怎么就不懂呢。
好在观今日之情形,母亲她心情约莫是不错的。
纵然不愿见他,他也是乐意至极的。
时回抿着嘴,缓步出了小院。
候在外面的侍从忙不迭收敛声息轻手轻脚地跟上,一行人还没走上两步,身后小院突然哭声震天。
时回的脸色骤然巨变,那一瞬间的神色可怕得恍如要吃人的怪物。
他转身跑了回去。
罗晃冷着脸从内室出来,有条不紊地安排小丫鬟们或是去前院通禀,或是先拿了帖子进宫请御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另外着人去岳府报了信。
夫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看着只是在熬日子,今日多半……是回光返照了。
时回通红着眼睛冲进来时,被罗晃绷着脸拦住了。
夫人只是晕过去了,又不是已经不行了,之前吩咐的,还是得照做。
更何况……
若是这次真的熬不过了,起码得等到岳家来人到了,当着夫人的面好好地和许家把大少爷日后的权益掰扯清楚再说。
现在就容大少爷闯进去,夫人一时心愿了了撑不住算谁的。
时回见罗晃拦着,也不浪费时间多做半句口舌纠缠,直直地就地跪了下去,对着佛堂的方向就是不停地叩头。
一下,两下……青石板砖上很快便见了血。
燕尾在屋内听着都有些不忍,罗晃就站在时回旁边,却是全程木着脸,半句劝解的话也没有。
许由进来的时候,正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叹了一口气,吩咐人把大少爷扶起来,也不多做劝解,径直进了屋子。
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妻子生死不知地昏倒在床上,许由一贯温和端方的架子也撑不住了。
他轻柔地握了下岳怀媛垂落的双手,慢慢地揽住她将她半扶起来,待她坐稳后扣住了她的脉门,往她身体内缓缓地渡入了几缕真气。
岳怀媛悠悠转醒时,许由已经避嫌般坐到了一旁。
岳怀媛茫然地望着好些日子没见的许由,喃喃开口。
“许先生,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