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他被一辆车撞飞了。
活着时身体的记忆常在,而他死后灵魂的记忆这时才姗姗来迟。他想起自己死了,飘在半空,看到自己面朝下躺在血泊里,他总裁范儿十足的高定西服和意大利小牛皮鞋和他的身体一样变得惨不忍睹。
但就算他再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死亡,还是很快就被一阵光强制引导着离开了。他没有凭依的魂魄像随这光穿过了许多时间、又像是弹指一瞬。而就在这冥冥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嬉笑着说:
“玉貌仙骨本天成,脱了凡胎路路通!走你!”
话音落下,混沌骤开,他虚无的视野霍然开朗,以俯瞰角度看到一具躺在地上、失了魂魄的幼小身体。他本能地凑近了一些,立刻被一股可怕的吸力牵引,头朝下栽了进这具躯壳,成了它新的主人。
吴疾呆若木鸡,心中极富有节奏感地回荡着以下念头:
他居然死了,而且附身到了一个小孩身上。
操……
而且这里好像是古代。
操。
他变成了一个古代小孩。
……操!
但是,他居然能完整地记住那道冥冥中的声音所说的话,也记得那声音一副仿佛“你被选中了”的可疑语气,这让他一下子产生了许多极为丰富、也极为危险的联想。
妈把他轻轻放在一个翔一样的炕上,急急唤道:“我的儿,还认得娘么?”
吴疾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妈连同那个古装少女说的是某种古怪的方言,然而他竟然听得懂,而且还会说!他刚才就是用这种方言下意识地问了那句“您哪位”的。
他内心已经缤纷核爆,但表现在外在也不过是瞳仁抖动了一下。毕竟男神这门艺术已经刻入他的骨髓,成为了他的习惯啊!
门外一个又黑、又瘦、又矮的糙汉跑进来,“丫头摔了?”
听到那句“丫头”,吴疾的身体终于动了。他伸出短手,摸摸脐下,登时浑身僵硬。
土屋内陷入一种难言的紧张气氛。
半晌,吴疾发出了一声微弱而凄厉的嚎叫。
他特么居然还变成了个小女孩!!
操操操操操——
糙汉和妈似乎被吴疾摸裆怪叫的情状所震慑,糙汉如丧考妣:“真摔傻了?薛家还能要她吗?”
这话一出,这对乡村夫妇、连同年幼的古装少女同时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
吴疾无心再听这家人的对话。他当然不是在做梦,这地方臭得升天,你做梦的时候还能闻见味儿?他在灵魂被牵引时诚然已经深刻明白了自己的死亡,但他怎么会死而复生,托生到一具连做男人最基本的工具都不具备的躯体里?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他虚脱地倒在炕上,又被炕刺鼻的气味所冲击,被迫重新坐起来。特麻臭得就连摆出一个轻生之人的pose这点需求都无法被满足!
这一家三口叽叽咕咕的商量,最后似乎是有了结果,古装少女抱起吴疾,给他拍干净了一身的尘土,又张开五指篦他的头发,用拙笨而期待的语气说“这样好看”。妈和糙汉死盯着吴疾被擦干净的脸点着头,同时露出了老实人特有的、奇异地带了淳朴乡土气息的如痴如醉的表情。
妈最先回过神,有些警觉地东张西望,小跑进屋里拿出一个怪异的头套般的东西,给吴疾戴上遮住了头脸。糙汉背起她,朝一条土路出发,一路絮絮叨叨,令吴疾得知:他作为这家人养不起的小女儿,即将被卖掉了。
这样走了许久,折过一条岔路,两头渐有零星屋舍、鸡犬之声,周边田垄上也往来得有人,就是不比糙汉强多少,一样灰头土脸、面黄肌瘦。
这大概就算是个正经村子了。吴疾本来就被糙汉咯咯愣愣的脊背铬得七荤八素,又给这贫困原始的奇景震茫了!他真的已经永别了意大利小牛皮鞋、82年的拉菲、盘正条顺的北京大妞和他的女神王祖贤,要被某种奇特的引召力量给困在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