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兴阑珊的杜宛然量完了尺寸,便婉拒了青雀殷勤的服侍,带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初伏去往大夫人和宛玉择选衣料的霓裳厅。宛玉已经选好了几匹潞绸,她兴致勃勃地告诉宛然,这一次的衣料的确十分精美,虽比不上贵嫔娘娘上个月赐下的贡品,但也甚是难得了。
掌管中馈的大夫人从不落人话柄,也给老妇人、二夫人和宛然各买了两匹潞绸。
她看了看宛然身上的衣服,发现还是昨日宛玉相借的那件,不由得暗暗皱眉,朝霓裳厅的侍女道:“另选四五件合适三小姐的成衣,到时候一并送来。”
侍女应了一声,宛玉则悄悄朝着宛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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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的女眷登车而去,青雀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剪风斋的二楼,只见沈江手中拿着一个酒杯,正在出神。
青雀走上前去,轻声将方才的情形禀告了。
沈江沉默着点了点头,只道:“好好准备。”等青雀退下去之后,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只觉得那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慢慢滑下,一直落到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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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那些回忆又被激荡了起来。
显阳宫内的最后一别,给沈江的心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在那之前,他曾经无数次陷入到对自己婚姻的迷茫中。原因无他,前世的杜宛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吐露过自己的心意,仿佛她真的只是为了保住杜家而嫁给他。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杜宛然呢?
成婚的那一天,他站在荧荧的龙凤烛前,对她道:“你放心,只待我父王登基为帝,我一定放你出宫。”
别的夫妻在婚礼上同饮合卺酒,是期盼着永结同心;而他与她对饮的时候,却像两个暂时结盟的对手一样,凝视着彼此,谁也不肯先示弱。
然而到了最后那一战,她明明可以不管他的生死。她却准备好路引等物,连身边最后一个砝码都用来送他出宫。
在遇到叛军逼迫,沉入秀水河底的那一刻,沈江才恍然想起,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杜宛然,她的心中是否曾经有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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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出。他重新倒了一杯酒,遥遥举起,朝着杜家牛车远去的方向道:“只盼今世再饮此酒时,你我能够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