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濯弯下腰向容溪凑过来,背光处他英俊硬朗的五官笼罩上一层乌云,阴沉沉的,容溪坐在椅子上瑟缩了一下,那是幼兽面对猛兽时的本能反应。
“宝贝,你何时才能放弃这些愚蠢无用的天真?”容濯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幻想什么?”
容溪狠狠抓起小茶桌上精致的骨瓷杯子往地上砸,可惜草地松软,他并不能如愿以偿听见解气的碎裂声响。
“为什么是我?凭什么!”容溪情绪失控地大叫,“就凭一个不知所云的老不死嘴里那所谓的‘预言’吗!”
他焦躁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像只愤怒的猫,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我拜托你们行行好,现在是复苏纪元二〇八年,不是上万年前封建迷信的远古社会!”
“看看这些科技!”他握紧双拳砸在茶几上,激烈地说,“漂浮在大洋上永不熄灭的城市!防御全球的天基防护罩!在太空也可以作战的精妙机甲!”
“造出这些来的人竟然相信一个荒谬的预言,不,我认为那是笑话。真是太滑稽了。”他稍稍冷静了一下,脸上因为过度激动泛起的潮红逐渐褪去。容溪把汗湿的散发往后拨了拨,强硬道:“总督先生,你不觉得这太愚昧了吗?”
他倏然感到心头发冷,因为从始至终,容濯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情绪激动的儿子。
那眼神怜悯而刻薄,无声无息地讥笑着不谙世事的孩子。
“宝贝……你是不是忘记了一点?”容濯冷笑,“你我信与不信,重要吗?只要他们相信就够了。”
“你以为,决定权在你手中?”
容溪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是啊,能说话的人,从来都不是地球上的这些。
“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容溪抱着头,颓然坐下来,“为什么必须是我?”
他瞪着容濯:“要是你一开始就把我藏起来……”
“那是不可能的。”容濯打断他。所有的原生种地球人一出生开始便要登记入帝国档案,没有一个遗漏。人造人监察员们工作一丝不苟,要在新生儿身上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
帝国规定,私自窝藏原生种,最高判处死刑。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是总督,连你也做不到还有谁!你分明就不想保护我!”容溪红着眼睛愤怒诘问,眼看着便要被推入火坑,亲生父亲却不向他伸出手来。
容濯用力揉捏眉心,容溪尖锐的声音钢针一样刺着他的耳膜,嗡嗡作痛:“对不起,我做不到。好了,乖孩子别闹了。再过几天你就要离开,难道剩下的时光你还要与我针锋相对吗?”
“离开”这个词语仿佛昭示日后无尽的苦难,容溪眼前顿时灰噩一片。他把背挺得很直很直,脊梁直到发痛。
他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迸出来,仿佛带着血:“容濯,你卖儿求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砰然间天旋地转,容溪被狠狠按倒在漂亮的铁艺茶桌上,磕得后脑发痛。
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容濯,一贯圆滑精明的俊朗男人眼底阴鹜无比,讥诮地对自己的孩子说:“这就是你对父亲的态度?”
容濯按着容溪的肩膀,微微一笑,满眼无奈。
“‘纯真’真是块厚实的挡箭牌——它掩盖你的无知和愚蠢,也保护了软体动物一样懦弱无能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