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子为您读书解闷?”
赵郢偏首看了看她,笑了。
“也好。”
侍从撤下斗鸡器具,亦迅速打扫好满地的鸡毛。侍中杜忠送来几卷书,云姜问道:“不知陛下想听哪一本?”
“挑你喜欢的即可。”赵郢换了个姿势坐着,斜倚着靠手,唇角微微上扬,饶有趣味地瞧着她。
云姜被他瞧得心鹿乱撞,忙避开他眼睛,却不知双颊悄悄爬上绯红。她拾了卷《诗经》展开,恰好是《汉广》一篇。她自七岁入宫,一直得大长秋(1)教导,礼仪、学识皆比一般女官强上许多。且赵郢登基前多在太后宫中读书,她伴随左右,亦曾得过指点。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童声清脆郎朗,云姜读罢抬首,见赵郢眼中亦染上笑意,她顿时羞得脸红,生怕是读错了或做错了什么让他笑话。
“你没有念错。”他似乎能读心,“只是这诗,不应念得如此……”他顿了顿,似在想如何形容她方才的读法,“如此欢喜。”
云姜很是羞赧,又低下头来,道:“还请陛下赐教。”
赵郢撑着头,复将那首《汉广》吟出。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他嗓音低沉,凝视着身旁的云姜,眼中莫名带着丝丝渴求。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至此,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叹息,仿似真的如诗中男子一般地忧愁着,感慨着江河的宽广,让他无法渡江到达对岸。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最后,他再度沉吟复叹,目色中的光亮如寒风中的火把般渐渐熄灭,重归古水无波的样子,只剩黑黑的眼瞳。
云姜听得入神,仿似真的瞧见了青年男子对江愁叹的模样,他已吟毕,她却尚在神游。
她尚年幼,还不懂情愫,只觉得赵郢如今哀愁着,却不懂他在哀愁些什么。
“云姜……”他轻声唤她。
“诺。”她回神应答。
“他求不到他心爱的姑娘啊。”
云姜一脸稚气懵懂,赵郢轻笑摇头,“算了,你还不懂。”
云姜见自己已逗留颇久,应回长乐复命,便向赵郢告辞,赵郢摆手允去。她下渐台时,耳边似乎随风传来一句楚辞,夹杂着无尽的叹息。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2)
(1)大长秋:大长秋是皇后所用的官属的负责人,宣达皇后旨意,管理宫中事宜,为皇后近侍官首领,一般由宦官担任。
(2)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出自战国时期屈原的《离骚》,意为“这些都是我内心之所珍爱,就是让我九死(或多死)还是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