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弦月拿起青瓷茶壶,抬手斟了几盏茶,发间珠钗随着她细小的动作,若隐若现。
“十二年前,大都被攻破之际,夫人曾涉足宫墙内。”王献见弦月点头,接着说道,“夫人是否曾见,传国玉玺落入谁人之手?”
弦月一笑,指尖轻轻敲在茶盏边缘,叮叮作响,碧绿的茶汤上荡开一圈又一圈半圆形的涟漪。
“我听闻,当年陆丞相背着儿皇帝跳海,玉玺亦沉入大海,不知所踪。”弦月如是道。
王献面色微沉。
“但你若定要问,后来曾有人伪造玉玺,送至大都邀赏,也是有的。”弦月一笑,容色皎然,神态自若,“而且,数不胜数。”
“世事更迭,强弱有定,并非天风可知。”弦月看向朱樱,唇角小小的梨涡涌现,“颜颜,你外曾祖父错了。不是东风先到了凤凰台,而是有人带着东风到了凤凰台。”
“娘……”朱樱捏住温热的茶盏。
弦月看向王献,正色道:“大明的皇帝若真想得到玉玺,有的是法子,何必来问我?若果这天下真是一颗玉能够决定的,又何须尸山血海,生灵涂炭?”
王献起身,答道:“夫人看得透彻,但天下人不及夫人多矣。”
弦月柔和一笑,也起身,走向妆台旁,对镜摘下发间银簪,又打开妆台下的小屉,拈出厚厚一沓信件,“我若真看得透彻,又怎会在此?”
朱樱默然,她的确不明白弦月留在姑苏的目的——甚至她从来没有明白过,弦月当年前往大都的目的。
弦月将一沓信件放在王献身前,“听闻外子已孤身前往云南,此为我与外子往来信件,所谋者,无过小道,乞明主一笑便罢。”
王献面无表情地收起信件,道:“皇上自会决断。”
弦月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径自回到朱樱身旁,扶着她的肩头。
苏芥起身,向弦月一礼,“小侄先告辞了。”
王献看一眼朱樱,点头,“属下在外等着殿下。”
“颜颜。”弦月目送两人离开,将银簪交到她手中,“这是我寻到的你外婆的遗物,现在交到你手中。”
精致的银簪,簪尾镶着一颗剔红木珠子。
朱樱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她。
“要勇敢。”弦月在她身侧的位子上坐下,斜斜倚着桌沿,“母亲和父亲都不能帮你,你要努力。”
“我明白。”朱樱点头。
前世,前世的前世……他们也从来没有帮过她,她早已习惯。
“那我就放心了。”弦月弯起唇笑了笑,仿佛月牙,“大明的皇帝是个好皇帝,其实你外曾祖父也是个好皇帝。所以,母亲希望你,更要有好运气。”
朱樱再点头,起身,“我走了。”
“去吧。”弦月看着她轻轻掩上门,仰头去望窗外那一弯弯弯的月。
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怨恨顺帝的?
是她一路北上,听闻顺帝如何杀伯颜夺政,还是进入大都,听人说起当年年轻的皇帝曾如何励精图治,还是看到朱珩在她面前醉酒,如何痛心疾首地指责顺帝明知大局将倾却因绝望而不管不顾……
亦或是,在漫天烽火中,她闯入宫禁,那个身披明黄衣袍的憔悴老人,用颤抖的手将一支保存完好的银簪交到她掌心的时候呢?
弦月淡淡一笑,她记得,他说,“孩子,好好活下去。”
“颜颜,母亲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