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被顾全的大局

昔日信长一手遮天,两派需要抱团取暖。

而今畿内势力林立,幕府权威颇有回复之势,矛盾就开始展示出来。

尤其是义昭将上代公方足利义辉的遗腹子扔到越前去,过继给朝仓家之后。

也许老派的幕臣们是希望年三十余而无子的义昭,将上代的遗腹子立为嗣子,而义昭却自以为春秋正盛,坚决不接受这个安排。

然后,甲斐的武田信玄,把那个丢到朝仓家的遗腹子称作是“越前公方”,并且打着“拥立越前公方为正朔”的旗号挥兵上洛……

如此一来,那些老派幕臣的心里,会不会出现一些诡异的转变呢?

尤其是这次足利义昭在“延历寺事件”中展示出实用主义态度,将传统价值观弃如敝帚之后……

因此,在最近的所见所闻里,与将军大人一条心的,好像只有一向追究实用主义的伊势贞兴,还有不知道怎么被说服拉拢的三渊藤英,再往下就是明智光秀、木下秀吉、柴田胜家这些能力超凡,但身份尴尬的编外人员了。

而一色藤长、大馆晴忠、真木岛昭光……等等很多人的态度十分微妙。

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联想起被足利义昭看得紧紧的织田信长,也不知道现在他老人家身体究竟如何了……

想到这里,尽管没有实据,但平手汎秀自认为是厘清了大体的方向。

接着,他开始做一件天马行空的事情——

帮助大和松永家查户口。

一番调查下来,根据统计分析,松永久秀这人,并不怎么好女色,一共只有一子二女,三个孩子。

女儿先不管,儿子就是松永久通,已经被佐佐成政射死在比叡山上。

松永久通有二子,长子年九岁,基本确定是一起死在山上。次子年六岁体弱多病,跟着祖父呆在大和。

另外松永久秀还有个二十岁的亲侄子,但从上一辈起,已经改姓内藤了。

摸清情况之后,平手汎秀当机立断,下令将松永久通及其长子的头颅讨过来,装裱好了给大和松永久秀送过去。

你不是号称痛心疾首,划清界限,脱离父子关系吗?

不是口口声声说坏事都是混蛋儿子做的,自己完全是被胁迫吗?

那正好帮你清理门户,不用谢了。

就看这老狐狸,会不会被怒气冲昏头脑,不顾大局,举兵对抗了。

转眼到了二三月份,多年难遇的寒冬雪灾,痕迹渐渐逝去,偃旗息鼓的战端,想来又要重开。

甲斐武田磨刀霍霍,越前朝仓为虎作伥,伊势北畠包藏祸心,大和松永助纣为虐。

为了顾全大局,比叡山延历寺的事件,必须马上解决,马上得出结果,容不得拖延。

“天台宗肆意妄行,勾连逆贼,罪在不赦,自取其祸;佐佐成政目无王法,擅动刀兵,虽实有功,迹不可取。”

——这是平手汎秀面对大众做出的论断,长脑袋的都能看出来,他的立场已经歪到何种程度,是不言而喻。

作为正五位下,刑部少辅,三国守护,他说的话,声音固然不小,却也未必就算数。

但若是幕府将军足利义昭也宣称说:“双方各有过错,此事实难决断,我看薄施惩戒,以儆效尤,下不为例吧。”

那事情的基调就没法翻身了。

佐佐成政犹自懵懂,而平手汎秀却是抓住松永久通围攻御所后被比叡山延历寺庇护的这个黑点,咬死不放,大做文章,同时明里暗里强调武田家的潜在威胁,最终成功打动了足利义昭。

皇族和朝廷们当然是十分不满的,商界和文化界也都心有戚戚。

然则随便暗地找了个托,轻飘飘说上一句:“几年前与伪公方足利义荣勾结的前关白近卫前久,现在已经与甲州武田家沆瀣一气。此人久居高位,难免有盘根错节的枝蔓,需谨防有隐藏的余孽利用延历寺之事兴风作浪。”

这么一讲,倒提醒了众人,东边的大敌还在虎视眈眈呢!

而松永久通恰好就是响应了武田,围攻了御所的重要从犯。

平手汎秀将此人拿出来,当做是“火烧延历寺事件”的核心要素。那么,谁要在这方面上蹿下跳的,无疑就有内通外敌,反对当今幕府的嫌疑。

京都的宗室、公卿、高僧们,并不会觉得足利义昭与平手汎秀,就比武田信玄和近卫前久更可爱。大家也能猜到他们这些贵人里面,一定有与武田暗通款曲的。但此等勾当,谁敢公开说出来呢?

真有不识相的,别说武士手里的刀剑不会饶你,同行们就先喷死你。

堂堂前任关白近卫前久,一旦站错了队,有了“拥立足利义荣”这样洗不掉的黑历史,照样仓皇逃出京都,不敢稍有逗留。

当然,倘若他敢硬撑着不跑路,织田信长和足利义昭也未必就一定会动手杀人,但谁愿意拿自己的脑袋当赌注呢?

总而言之,比叡山延历寺这事情,似乎就要不了了之。

除了让朝廷和幕府的关系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以外,并未产生更大的后续影响。

贵人们只能暗地里咬着牙,痛斥足利义昭不识抬举。

至于平手汎秀,距离被摄关家族记恨的资格,还稍有些差距。

总而言之,比预想中更轻易地,就让佐佐成政逃过了追责。很多公卿僧侣暗地咒他去死,但足利义昭的处断是“令其剃发入道,出家清修,以示对诸天神佛并无不敬。冒犯山门只为国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