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紧眉头,幽幽道:“此人的性情很难琢磨,不可以常理度之,可谓是奇葩一朵。
你的请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留中以待诸位宰相共议、甚至是上报天后定夺也无不妥,不过,却迁延了时日,恐多变故。
可他若直接做主,给予批准,也算不上僭越。
至于他如何决断,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也只能看你的运气了。这样吧,让杜平陪你走一趟,也好替你美言几句。”
他话音刚落,没等赵无敌表达感谢,却只听见杜平低吼道:“不可,不可,大为不妥!”
房遗则听了杜平的话,气得眉毛剧烈地颤动,鼻翼扩展,长须都飘散开来,没好气地喝道:“你小子整天和秦二称兄道弟的,仿佛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感情全特娘的是假的?
此番不过是因为这娃娃在神都人生地不熟的,让你去领个路,顺便说几句好话,你就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真是让老夫失望得紧。
去休!去休!老夫深以为耻,不敢和你叙谈,以免污了老夫的耳。”
杜平对房遗则的呵斥不以为意,咧着大嘴乐道:“叔爷,俺什么时候在您眼中这么不待见了?你是误会了,俺是这样的人吗?
俺之所以说不妥,是因为曾听人说起,那武承嗣对朔方大胜耿耿于怀,对秦二、武攸暨极为痛恨,认为是抢了他的风头,故意将武攸暨抬举起来和他作对和争宠。”
他忽然压低声音,近乎咬耳朵地说道:“叔爷,事关朔方大胜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眼前这小子吗?您老人家想想,以武承嗣那小肚鸡肠的性子,您让这小子送上门去,能有好吗?”
“这个……说的也是,的确是老夫大意了!”房遗则倒也很坦诚,并没有因为年尊辈长加上官大,被杜平指出失误而恼羞成怒,不顾三七二十一,先将杜平给揍一顿再说。
房遗则铺开一张黄竹纸,那一只小巧的青铜虎搁在纸张的最上端,提笔在手,略微沉思片刻,边一气呵成,写满了大半张纸。
他将手中的狼毫随手一扔,准确地搭在细瓷笔架之上,泼洒出三两点墨迹,甩在几案之上,混迹于斑班迹迹中,就如同一挂明灭不定的星河。
他用手指捏住黄竹纸的两侧,凑在眼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小声吟哦,于摇头晃脑中不时地点头,看似对自己的这篇佳作颇为满意,认为可以流传千古,做士子们学习公文的范本。
冬日天寒,气温很低,墨迹不容易干,房遗则将黄竹纸凑到眼前,使劲对之吹气,企图让墨迹干得快一些,免得耽误得太久。
可吹了一阵子,房遗则终于明白了,对着墨迹吹气就是一种一厢情愿的事情,根本就不到作用。
他不由得苦笑,索性将墨迹未干的黄竹纸往几案上一扔,一切顺其自然,不再强求。
他和武后年纪相仿,都活了一大把岁数,就连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竟然还像小儿女一样做出荒唐事,真是让人羞愧难当。
他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没事找事地和赵无敌聊着北地的战事,却又点到为止,并不刨根问底,对赵无敌的回答也是不置可否,哪怕是明知道不尽是实话,却也并不点破。
房遗则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和自沙场归来的小孙儿聊天,眼神中尽是宠溺、满意和宽容。
谁不是打年轻时过来的?
年轻人经历一场大胜仗以后,难免有些志得意满和心高气傲,言语之中不期然之间就将整个过程给来一番美化,将战果夸大了一些,将自身的作用拔高一截……
这些都很正常!
说起来都是人之常情,试问天下人、谁在年少时没有因为读古史而对那些史上的英雄人物心生景仰和崇拜,继续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在夜深人静时以身相代,做起一个无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