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阁下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博罗内冷笑,“我不能不表示佩服!”
顿一顿,“可是,你自己刚刚说过什么‘目下浮出水面者,不过一点蛛丝马迹’,‘依据这一点蛛丝马迹,便遽下定论,非但不能探骊得珠,还极可能误入歧途’——怎么,言犹在耳,尚书阁下就急着‘遽下’什么‘倒清’、‘中国政府为本案最大受害者’的‘定论’了?”
“好吧,”钱鼎铭摊了摊手,“咱们谁都不要‘遽下定论’,耐心等待案情水落石出吧!”
“请问尚书阁下,”博罗内紧盯着钱鼎铭,“此案何时可以‘水落石出’?我是说,能不能给个结案的准日子?”
“中国政府自然——也正在全力以赴!”钱鼎铭说道,“不过,这种事情,如何可以限定具体日期?”
博罗内咄咄逼人,“怎么不行?难道遥遥无期?叫真像永远石沉大海?”
微微一顿,“以十日为期如何?”
钱鼎铭斜睨了博罗内一眼,“格格”一笑,“贵使这个‘十日’,算是‘最后通牒’吗?若贵使真想下什么‘最后通牒’,还是等贵我两国打完这一仗再说吧!——不然,就算下了‘最后通牒’,也不好使啊!”
“你!……”
“还有,”钱鼎铭冷冷说道,“我要提醒贵使,离开外务部之后,务必一切谨言慎行——不要忘了当初你请求留在中国时的承诺!”
顿一顿,“不然的话——”
打住。
不然的话——你若上跳下窜、联络各国使馆、攻讦中国政府的话——那,就请你“归国”吧!
博罗内恶狠狠的盯着钱鼎铭,过了半响,“告辞!”
“不送!”
待博罗内走下堂前的台阶了,钱鼎铭扭头看一眼屋角的自鸣钟——这个点儿,辅政王应该已经上值了。
乃沉声喝道:“来人,套车,进宫!”
钱鼎铭本来觉得,自己的“个人行为”、“公职人员”云云,虽然有提前“切割”的效用,但亦可能以对方以心虚之感,正在有些后悔,听了博罗内的大言,立即一声冷笑: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只是不晓得,卡尔十四世以及莫罗将军两位,算不算‘法兰西帝国的公职人员’?又有没有‘做出违背皇帝意志、损害帝国利益的事情’?”
博罗内登时说不出话来。
娘的,中国人居然会晓得贝尔纳多特和莫罗的事情?!
这个折冲樽俎的活儿,是愈来愈不好干了!
“卡尔十四世以及莫罗将军两位”,都早已过世,不过,其事迹和本书之后的情节颇有关联,因此,说多两句。
先说“卡尔十四世”。
此人乃瑞典国王兼挪威国王,名叫贝尔纳多特,坐的虽是瑞典和挪威的王座,不过,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
他原为拿破仑一世麾下的一员大将,并且,同拿破仑一世有着一层古怪而密切的关系。
贝尔纳多特的妻子叫做德茜蕾?克拉里,原本是拿破仑一世的未婚妻,有“拿破仑永远的恋人”之称,拿破仑一世撕毁婚约,迎娶约瑟芬,对德茜蕾?克拉里颇觉有愧,于是,视贝尔纳多特如“兄弟”,给予“家庭成员般的照顾”。
这是贝尔纳多特飞黄腾达、最终封元帅和亲王的最重要的凭藉。
然而,这对“相爱相杀”的“君臣兄弟”,却终究反目成仇了。
因为对贝尔纳多特一系列军事指挥失误大为不满,拿破仑一世解除了其军职,将其赶到罗马去做总督;贝尔纳多特正在悲愤不已,仰天浩叹,天上掉馅饼了——他被瑞典议会选为王储。
彼时,瑞典王储克里斯蒂安?奥古斯都暴卒,而国王卡尔十三世老迈,于是,只能求王储于国外了。
吕贝克战役之后,瑞典转而亲法,法国贵族顺理成章成为瑞典王储候选之一,而吕贝克战役中,贝尔纳多特善待瑞典战俘,给瑞典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加上一位叫做莫尔奈的瑞典大臣的私下运作,贝尔纳多特被瑞典议会一致推选为瑞典王储。
贝尔纳多特向皇帝陛下汇报,拿破仑一世觉得此事着实荒诞,可是,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加上想着由法国人来做瑞典国王,对法兰西帝国也是好事一桩——可以藉此加强对瑞典的控制嘛,于是,就默许了。
于是,贝尔纳多特放弃法国蓬特—科沃亲王的称号,走马上任瑞典王储,并迅速掌控了瑞典政府。
拿破仑一世万万想不到的是,贝尔纳多特一俟大权在握,立即改弦更张,瑞典非但由亲法转而亲俄,更进一步加入了反法联盟,对着自己的祖国和“大哥”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