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老太太正在侍弄青菜,他们一家子的菜都不用外头买去,都是自己种的。
真是寒酸到了极点,老米心里厌烦,面上尽量还是带着和善的笑:“老太太好哇?给您请安了。”
彭老太太是个固执古板的老太太,皱皱眉就问:“来做什么的?他在前头做事呢,要找他往前头找去。”
老米心里更不痛快了,却还是笑:“下官知道,堂尊审案子呢,给百姓们抓倭寇,我不好去打扰他的。”
这话说的倒是没有再引起彭老太太的反感,她从地里抬起头来,在旁边的井里舀了水冲了手,点点头:“那你来是做什么?”
“来问问老太太,昨儿晚上,咱们这里是不是来了一批人找堂尊啊?”老米拖了把竹椅坐了,笑着道:“您知道,咱们这里出了许多倭寇,倭寇可是没有心肠的”
彭老太太有些不耐烦:“他不是正在审吗?”
“可不是。”老米一边端详她的脸色一边笑:“堂尊就是在审这个案子呢,只是上头”他指了指,做了个手势就又笑起来:“上头是觉得堂尊这事儿做的不好,他现在又不审倭寇了,审起赌坊的案子来,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吗?上头担心他是受了谁的调唆”
彭老太太神情不虞:“受什么挑唆?”
“昨天来的那帮子人。”老米将椅子拖得更近一些:“堂尊是个实诚人,诚心诚意要帮百姓们做事的,只是架不住有人想要借堂尊当枪使。上头都为了海贼和倭寇勾结谋害钦差的事着急呢,可是咱们堂尊却听了这帮人的话却不管不顾的跟上头闹起来,现在不仅拦着不让审倭寇的案子,还做起别的事来”
他一脸痛心疾首:“老太太您也是个明白人,咱们朝城县的百姓们都夸赞您教养的好,教养出了咱们堂尊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唉”
彭老太太没说话。
老米见她神情严肃,就更加叹了气:“真要是耽误了审倭寇的事,那可怎么着?都说这些海贼最不是好人,是咱们大周人,却跟那帮倭奴勾结到一起,又惯会花言巧语的迷惑人,咱们堂尊真要是碰见了这批人,恐怕名节不保”
彭老太太迟疑了一阵,就道:“昨天倒是真来过一批人”
果然如此!
老米知道自己收到的消息没错了,就急忙问:“是什么人?”
老米脸上的笑更深了,皱纹遍布了整脸,根本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儿的给锦衣卫头子磕头。
他是秀才出身,屡考不第,等到三十七了,家中也没银钱继续供他读下去了,他就想了法子走了亲戚的门路,最后来了朝城县当个县丞。
他这个县丞做的还是不错的。
朝城县当初又出过灾年,知县因为贪污被革职了,他便代当了一年多的知县,等到后来,上头就有风声下来,说他头上的那个代字要去一去了。
他满心欢喜。
谁知道朝廷最后竟又派了个彭德瑞下来。
而且这个彭德瑞还是个硬茬儿,来了以后就跟占住了这个坑儿,不挪窝了。
他不挪窝,老米就只能憋屈着继续当个县丞。
可憋屈都憋屈的过分了----这个知县就不是个正常的官儿!
他不贪污不行贿,也不许下头人贪污行贿,就跟泥塑的菩萨一样,半点儿人烟气儿都没有,连灾年这样的大事,他都能做到不贪一丝一毫。
也不是没人整过他。
他这么做事,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整个东昌府没人不知道他彭德瑞难惹的,都厌恶他。有一年朝廷押运漕银的队伍要从此过,大家都忙着让他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接待接待-----要知道,押送漕银的可是户部的左侍郎大人!
可是他老人家倒好,他不。
不仅不,等到户部侍郎从他这里过,他就给批了三两银子!
可是最后那个户部侍郎也没把他怎么样。
这事儿过后,彭德瑞的风头反而更劲了,谁都知道东昌府出了个不怕死的大清官。
老米被他整的苦不堪言,他没来之前,他这个代知县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的美滋滋的,他一来,简直连汤也喝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