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古怪地端详了一会儿桌案后头坐姿很正经,神色也很正经的自家主子。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两个月前林微出京的时候,沈放还动辄坐到书桌上去,站到书架上去,一刻停不下来地上蹿下跳。两个月不见,她都学会正坐了!
“林微?”
林微回过神,面露欣慰地看着正襟危坐的主子,道:“有小纪将军坐镇,一切都好。只是我回京的路上,遇见了安南都护吴家的姑娘,差点儿让一伙匪徒给劫了,吴小姐受了些惊吓。我想着这位小姐是与您齐名那位世子殿下的未婚妻,南边又算得是您管辖的地方,让她在南边出了事怕是要有些误会,就自作主张,把人送去了南海小纪将军那里休养。”安南都护府实在太远,南海离得近些。
楚时自然不知林微满脸欣慰的缘由,他随口“嗯”了声,接着愣了一愣。安南都护吴家的姑娘?还是在回京的路上碰见的?有点耳熟,好像是……他没过门的妻子……?
楚时六年前加元服的时候就订了亲事了,只不过六年已过,他还没成婚。最初是北域战事吃紧,他就没回过几次王府。后来新帝登基,三王之乱,这仗就没停过。等到各地消停下来,老瑾王突然薨逝,虽说免了楚时丁忧,却办不了喜事。今年终于熬到了日子,未来的瑾王妃如今也在进京路上,不日即将进京完婚。算算年纪,那倒霉姑娘都从十五岁等到二十一了。
楚时对成亲这件事,实在是一点期待也没有,连带着也就不怎么记得住自己到底是要娶谁。他的父亲一生风流,妻妾成群,母妃在他和弟弟面前始终是平和的,可那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吃了多少的苦头。成亲成亲,外人都道一声恭喜,恭喜之后,反教人知道何为人生多艰。要不是楚时自幼跟随师父学医,让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有所忌惮;要不是他早早地去了军中,让人少有可乘之机,他哪里活得到成人。将来他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也活得那么不容易,至于孩子他娘亲……他爹是没教过他怎么好好待人,外人常常赞许的相敬如宾大概不错吧。
既然全天下的人都要成亲,母妃也盼着他娶妻生子,那亲自然是要结的。听闻家中已经与那边定过了婚期,楚时身为一个定亲六年的人,终于是好事不远了。然而现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居然告诉他,他们,把他的未婚妻,送……送回去了?!那婚期怎么办?还赶得及回来吗?
“……真是谢谢你了。”楚时憋了一会儿,才勉强憋出这么一句来。
谢什么?林微迷茫,很有探探自家主子额头的冲动。今儿个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不是毒坏脑子了吧?
“还有事?”楚时见林微杵着,就问。
林微略一犹豫,才道:“勘察场地的事交给我,难得有几日闲着,你多休息。身上疼的话就像从前那样吧,和自己人说话,不必坐得太端正。”
楚时听得脖颈后的绒毛都炸起来了。沈放女扮男装又中毒的事太重大了,那小混账再怎么看着不靠谱,到底也是好端端活过了这么些年,不至于缺心眼到逮着谁就说自己身体不适。这个林微,居然知道她的身体状况。
若是如此,他装出的沈放是否对林微太冷淡了一些?思及此处,楚时略微放松了坐姿,破天荒地扯出了一个可称温和的笑:“知道了,退下吧。”
这回轮到林微炸毛了。又深深地看了座上的人一眼,林微飞快地退出去跑了。夭寿了啦,自家主子怕不是,中,邪,了,笑得好端庄,好温婉,好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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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楚时依约去找沈放,进了瑾王世子的营帐一看,沈放左手一杯清茶,右手一碟甜糕,面前铺着本册子,好不悠闲自在。世子殿下想想自己今天早上那跌宕起伏的日子,凉凉地说了一句:“你可真清闲。”
沈放眼也不抬,摸到糕点碟子递向楚时:“殿下可算来了,吃点甜糕消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