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蔺含章忍不住要出手时,眼前才终于出现些变化。金钱鼹止步不前,“吱”的一声,便钻进拏离怀里。

广袤银沙中央,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官,正垂手而立,笑意吟吟地朝他二人颔首。

自她脚下,延伸出流光溢彩的阶梯,一直铺至二人面前。再看那女官面容韶秀,如画眉眼间,隐隐散发着清严肃穆之意。和她身上形制古朴的法袍相衬,几乎就要让人以为是什么仙人宫殿,诱人进入。

拏离身未动,剑光已至——果然是幻觉。涤尘扫荡之处,休说美貌女官,只有一具半埋黄沙的腐殖。

而方才平静的沙滩,此时已隐隐出现了波动。流沙闪闪银光,依次向中心涌去,形成硕大的漩涡。

远处,一人正在流沙中挣扎招手,待人营救。他身上穿得倒不是什么古人衣服,而是无翳一峰道袍。

“师兄不可。”

蔺含章已经与他站得极近,言语间,似乎连胸腔的振动都清晰可闻。拏离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略向后退了退。可对方却紧抓着他的袖子:

“那是个死人吧,还真有些骇人……”

的确,身穿无翳道袍的那修士——或者说那尸体,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了。从他发青的皮肤,和干瘪眼球来看,大概是刚入秘境,就陷入了这团流沙中。

“你连血胎都不怕,竟觉得死人骇人么。”

拏离边说着,边把剑尖斜斜插入沙地。

“怕就先闭上眼。”

话语刚落,他便搅动起那柄数百斤的长刀。初时只是细微动作,联合剑气,逐渐将整片银滩搅动了起来。

沙池中,现出几处黑影。愈来愈多,细看居然是一具具干尸,随着流沙震荡起伏。

其中有衣衫褴褛、骸骨干枯的;也有衣着较为完好,看上去时日不长的。又附有些魔形鬼气,时不时哭嚎挣扎、发出尖锐嘶叫。或向岸上人求救,神态之真实,仿若活人。

拏离将剑收回,沙池中已是一片哀鸿。从那些干尸衣着上看,其中有不少是几十年前的太乙宗修士。近些的,更是此次无翳游船上几个年轻弟子无疑了。

其中,甚至有蔺含章在游船上操控过的,那个手持梅花亮银锤的修士,此时睁大双眼,望向天空,死不瞑目。

到底是条年轻鲜活的生命。蔺含章心里谈不上触动,却也不大乐见这场景,他师兄更是轻叹了口气。

良久,复又叹了一声。蔺含章在他身后,突然抓心挠肝地想看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那双眼是否不再是那样平静包容,是否也有悲伤遗恨……

拏离却不能如他的愿,他叹息过后,释出真火,默念着‘火炼之曰火者’,而将此处新旧尸骸,一并送归了天际。

十方孤魂,超拔接引,离苦得乐,往生极乐。

火光氤氲中,似有人物身影,依次在他面前拜谢;也有不甘者,盘绕肉身不愿离去。但最终都融往了天光。

看着面前这一幕,蔺含章心下生出了一片悲凉——若他不经历这三世轮回,也会和他们一个下场么……跟随那剧情,到达解脱之境,平和地去往来世……他宁愿做不散的阴魂,也绝不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