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他瞧着柳连鹊,语调依旧懵懂呆滞,眼里却带上了细微的笑意,“今天外头天好,我们去院子吧。”

“好。”

柳连鹊的手搭在他手上。

他很清楚,他的疴疾让他无法爱上其他人,这个小他几岁的少年更是不爱他。

他为数不多的余生里,问荇总是安静待在自己身边,像具漂亮精巧的偶,纯粹的目光投过来,却让柳连鹊看不清他的心思。

他们生平经历差得太多,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柳连鹊只当这便是看不懂的缘由,甚至没和母亲多言问荇的异状。

只有一点,柳连鹊是看得透的。

问荇想出去,不想待在深宅大院里。

他经常盯着屋檐上的螭吻,随后低着头沉思或是发呆,但柳连鹊再看,他又是那副安静又呆滞,对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模样。

一直都困在四方大院的柳连鹊不能完全体会问荇的心情,可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或许这穷苦出身的少爷未必想要自己的相助,让他入赘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有下步动作,自己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柳连鹊早就料到有这天,死亡的恐惧甚至压不住他的忧虑————对家族的,对母亲的,对兄弟的。

对问荇的。

都说临死前会有回马灯,让濒死者回看过去的一生。

可他一生太短,连回马灯都不剩下,心里装着的,没交代出去吩咐出去的话,桩桩件件让他恐慌。

“少爷,少爷要……”

“再去找个郎中,要快!”

那是个雨夜,他听着窗边、门外的焦躁的声音,逐渐和断断续续的雨声混合在一起。

这样的夜晚柳连鹊经历过很多个,往日是母亲、老仆陪在床头,可他长大了,老仆已经不合适陪伴了。

而母亲今天许是在其他地方,陪在床头的竟然是他那没过门的赘婿。柳连鹊忍着全身痉挛和疼痛,微抬起手,少年似和他心有灵犀也抓住他的手。

雨声越来越大,打得他窗外脆弱的兰草和芭蕉发出哀鸣。

“……”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费劲地,祈求地看了眼窗外。

少年读懂了他的心思,将兰花小心收进来,摆在他的床下,一改往日的天真痴傻,叹道:“只能收回兰草了,其他花草都搬不进屋。”

他眼中没了笑意,说着花草,好像又在映射着其他什么,凝重且同情地看着柳连鹊。

面对药石无医的人,已经不必要过多地隐瞒。

屋里来了不少人,也走了很多人,所有人脸上挂着该有的悲与愁。只有问荇一直坐在床前,静静看着他。

但油尽灯枯的柳连鹊觉得,问荇从偶又变成了人。

他浑身上下疼得动弹不得,心却得到了片刻宁静,刚刚那些急着交待的事也没那么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