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随意觉得自己大约是听糊涂了,颤颤道:“师叔,非常时刻,莫要开玩笑了。”

“玩笑?我何时开过玩笑?”

柳权贞踢开台阶上一具尸体,坐了下来,娓娓道:“我与灵灵早已允诺退出这仙魔纷争,可洪子虚那老顽固还是派人杀了她。呵呵……她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你说,我要不要整个中州仙门为她陪葬?”

宵随意惊得咳出血来,“师叔,你……是你……”

又不敢懈怠地辩解:“不……不是!谢灵灵怎可能会死,我同掌门师尊一起去见了她,我……唔……”

他的胸口被自己手中的剑戳了个大窟窿。

柳权贞握着剑柄,充血的双眼中只剩一个字——杀!

“枉我当年救你于危难,如今你却是这般报答我的。”他愤恨又自嘲,“果然是洪子虚的弟子,我自叹不如。”

宵随意虚弱地抬起右手,想要抓住点什么,终是无力落了下来。

现在的柳权贞,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玉琼山气数将尽,他辩解又有何用。

眼前走马灯浮现,他想起很多年前,刚满外傅,落魄潦倒,死生一线。这个男人身着青衣,如同草色晕染的画卷里走出来的仙人,笑盈盈地对他说:

“小娃娃,跟我回玉琼山如何?”

————

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水紧接着泼来,又是刺骨的冰。

宵随意呜咽蜷缩,恍惚睁开眼,瞧见两个模糊的人影,似是一男一女。

男子道:“头回见到你这么折腾的,可别给我弄死了,弄死了就不好卖钱了。”

女人道:“死不了,这小畜牲命硬着呢。你看看,值多少钱?”

“这个数……”男子晃了晃手指。

“怎么才这么点儿,瞧他模样,勾人的很,跟他那下贱母亲一样,卖到勾栏院里,好生培养,不知能挣多少钱。再加点儿。”

“他这半死不活的,我带回去还得请大夫,这诊费不是钱么,这么多够了,再讨价还价我就走了。”

“行了行了,就这么着吧,赶紧给我弄走。”

宵随意被拖走了。

全然清醒时,入目是花纹繁复的雕梁,鼻尖是酥骨绵软的熏香。

雕梁以朱漆作底,绘有鸳鸯戏水或男女爱恨典故的图案,亦有些隐晦的春宫旖旎之色。熏香浓烈黏腻,丝丝缕缕侵蚀四肢百骸,叫人倦怠不思归,俨然是勾栏温柔乡才有的东西。

宵随意勉力支起身,望见床侧有两人,一是把脉的老叟,一是富态俗艳的徐娘。老叟不甚熟悉,徐娘却印象深刻。儿时被贱卖到勾栏院,这女人便是院内老鸨,逼他做那龌龊之事,因自己抵死不从,没少挨打。

此去多年,竟又见到这一恶妇,不仅模样未变,还愈发有风韵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蹙眉盯着二人良久,又将四周陈设瞧了一遍,确定一件事。此地不是死后阴曹界,而是他儿时待过的青楼之地,名为芳仪苑。

不由脱口而出:“我不是死了吗,怎会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