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官的面容已经不再青涩,大抵年纪算不上小,或许家中有嗷嗷待哺的稚童、有颐养天年的父母、有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妻子,鞋底很新,像是新纳的,家中的妻儿老小可能正在等他回家吃晚饭。
莫名,他想到了曾经见过的一个后生。
这个后生祖上无官无商,是个真正从穷苦人家、靠着种地卖粮养出来的孩子。吃了很多的苦,才从秋风可破的茅屋走到了京都大理寺,成为了大理寺左少卿。
但如此重负磋磨着他,却没有压垮他、改变他,他仍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为人端正、为官清廉。
后生家中有个坏了双眼的母亲,有个结发的妻子和一对不大的孩子,一家人生活很是美满幸福。
那个后生叫做薛古,公者千古的古,他还记得。
可惜一朝事变,那后生没有死在穷凶极恶的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了龌龊的权势相争里。
他又想起自己每教一个学生,都会与他们讲一遍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说此为士大夫之责、为儒生之责、为朝官之责。
然而朝堂之中多的却是肮脏的党派利益之争,教有心者也无处施展理想抱负。
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偏偏又常是如此。
血腥气越来越重,熏得他有些头昏脑胀了。
“可以了。”他说,或许是年岁大了,第二声就显得有些气力不足。“往后退,让他们进去。”
周围的后生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他,“太师?!”
他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为国赴死的时候。
“让他们进去。”
有认命听话者,自然就有固执坚持者,仍旧梗着脖子倔强地站在城门口,就是不退让。
他们之间的这些纠结与挣扎,看在钱子轩眼中却什么也不是。
邬修明的这一番话在他的心里等同于示弱,于是大手一挥愈发地胆大了。“将逆贼邬修明给我绑了,带进宫中,一同审判。”
而后带着人横冲直撞地进了宫,没有将时间浪费在收拾其他人身上。
邬氏一派想要反抗,然而身着甲胄的士卒拦住,竟是什么也做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钱子轩入宫。
从东正门到乾清宫的,钱子轩带着人走得不算快也不算慢,但是脑中想了很多。
想等自己带着人发现了不在宫中的新帝时,邬修明无地自容的脸;想他一举取代晏淮清坐上龙椅后,众人为他俯首称臣的模样;想曾经那些瞧不起他家道中落寒门身份的人谄媚他的场景……什么都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