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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抓起干净的外袍,一身湿淋淋的走出来时,芙蕖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微微向一侧垂着头,乌发顺过肩头,竹安和吉照正舀水打湿她的头发。

水中泡着女子常用的椒叶,是一种很馥郁的香,成丝成缕的漫溢在房间中。

竹安是做惯了这种细腻差事的,一舀水只半满,从芙蕖的发间倾到下来,像极了山间的溪水流动于密林之间,潺潺有声。

谢慈不声不响地站在旁边,看着竹安有条不紊的动作,忽地一抬手,按住了竹安的腕子,从她的手中拿过葫芦形状的瓢,墨色的宽袖在铜盆的边缘蹭上了水迹,他也全然不在乎……

芙蕖猝然睁开眼。

感到到有一双手插进了她的发中,循着水流下的方向,将她的头发一顺到底。

谢慈这份难得的温情,让她想到了黄昏时悬在天边将落未落的夕阳,温柔地映出了漫天的朝霞,昭示着它的气数将近。

而一想到这里,芙蕖心里就惴惴的稳不住。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尽在掌握中。

总有那么几件无能为力的事,是要听天命的。

凤髓之解法,以母引子,极其凶险。

没有人能保证万无一失。

芙蕖手中有了方子,也有了法子,她所能做的所有就是安抚住自己焦躁的心,静静地去等一个结果。

谢慈头一回帮女人做这种事,到底还是不得章法,几次手下失了分寸,弄湿了他一身新换的衣裳,也芙蕖轻薄的月白色寝衣。

浅色的丝缎沾了水,便开始透出里面的好春光,偏偏芙蕖仿佛毫无知觉,睁着眼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神识早就游走于天迹之外了。

等谢慈镇定的用毛巾将她的头发拧起的时候,贵妃榻的四角已经都泡在水里了。

见芙蕖仍然在走神,谢慈摁了一下她的肩膀,芙蕖顺势躺倒在他的膝上。

谢慈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泄出了几分真气,暖烘烘的把玩着那三千青丝。

天光有了亮色,透过窗户,落下晦明又黯淡的光。

两个人依偎在狼藉中的身影也在这一刻显得明白起来。

芙蕖枕着他的膝盖,眼睛逐渐恢复了神采,又怔怔望着地上的水汽,说:“我改主意了。”

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谢慈不解其意。

芙蕖解释道:“你方才问我想去什么地方,我答错了。现在我改主意了。你说你在寿石山置办了一处庄子,改日得空带我去吧。”

谢慈已将她的头发摆弄了个半干,动作依旧轻柔,应了一声:“好,正好更冷的天气要到了,庄子里引了地龙,烧得四季如春,你会喜欢的。”

芙蕖重复了一遍:“是,我会喜欢的。”

如果终有一日到了不得不结束的时刻,她会选择将脚步停在喜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