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铮走过那些疑惑于他为何此时出门的侍女,问他要不要车的门房,离开了秦家的宅子。
他站在街道上,看着如织的人潮,恍惚觉得自己是误入的游魂,早死在了旧年里,在日光下便疼痛万分。
就像太史公只会当自己是个受了腐刑的史官,他从前也只当自己是个受了腐刑的读书人。
知道今日,他才明白阉人两字的涵义……他该适可而止,该曲意逢迎,他不该有任何渴望……
沈铮拎着那个小小的包裹,走在街道上。
自出宫之后,他的东西都是阿姐给买的,除了方换下的那件染了血的衣裳,和几张手稿,他几乎什么也没带走。
可他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天大地大,哪儿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被心中哀恸击溃,咸涩的泪水不断滑过他的脸颊,落在唇齿间。
这一刻他忽然很感谢面上的帷帽,让他留有最后的尊严和体面。可是这温柔,对他来说又何其残忍。
他是那高高悬在空中风筝,低头看,爱意便如同那风筝线,细细系在身上。
他既觉得安心,不必忧惧空落落挂在树梢。又觉得悲哀……他清楚的明白,他无比贪恋这温柔,便是离开了,一生也舍不下这风筝线……
沈铮终究忍不住回头望去。
他已走出了太远,隔着一条条街道,隔着街道上的人潮,他什么也望不到。
他感觉喉咙里有些痒,低头咳了几下,帕子上又落上了一片暗红的血。
他茫然的看着,几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
秦纾倚靠在凭栏上,从这里能望见外面的街道,望见如织的人潮,望见出府的人离开的背影。
“主子,您不拦沈公子么?”
玉钏儿不明白,主子为何不将沈公子拦下,或许哄一哄,撂一撂,事情也就过去了。不过是个老妇人说了几句不识趣的话罢了。
秦纾阖了阖眼,没有回答。她比谁都了解沈铮,也因此清楚的知道他不会留下。他绝不肯要人不纯粹的爱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将沈铮的位置告诉书院那边,让他收的童子跟上去陪着,别让他自己一个人。”
“等他寻到落脚点地方,就把东西都给他送过去,他什么都没带走,一时准备不全怕是要吃苦头。”
金坠儿打外面走进来,人没到,声先至。
“主子,吴家人回了嘉兴府祭祖,如今上京来了,说是想给您请安呢。”
秦家从秦纾父亲那辈起,便做起了远洋生意,将国内的丝织品卖给西方去,再带着香药、鹿皮回来。
船队自江浙出海,行至波斯湾。因路途遥远,便于吕宋、马尼拉等地设置补给点,由吴、张、林等几姓家仆看守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