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这些年,林明玖自认也算明白了些道理。得失两字,哪里是三言几语说的清的。人生在世,所需遵从的,唯有当下之心而已……
便是她十五年前,自认行正道、做善事,还不是有今日之两难?不过她倒也不悔,林家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疼宠多年,如何都是她赚了,只是……只是有些对不起他们。
而如今,这人将一颗心捧来,她又如何忍教他空落。瞧他为她置办的屋子,奇玩花草,粉纱软帐,连窗前挂的珠帘都是亮晶晶的石头,是七八岁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教人又是欢喜,又想嗔怪。
她心想,“哎呀……瞧这屋子,哪里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收拾成这般样子的~他该是想我住进来很久了吧,真恼人呀~”
到了大婚之日,酒席摆在陈家宅子,彩灯高挂、红绸绕街,也算有几分气派。只是两人却无高堂可拜,亦无几亲朋来至,到底是有几分不伦不类。朝上那些与陈朴有往来的,也不过是携礼而来,又匆匆而去。
到头来,留到最后的竟都是些阉人,便是往日里与陈朴不对付的,今个也愿为他满饮一杯。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喜事,好似他今个得了真心,大家便都有了盼头一般……
虽也有那么几个憋不住酸话的,到底也是为他欢喜。陈朴瞧着,说不清心里那股子劲儿,眼眶却亦有几分发红。推杯换盏的,众人是皆有了醉意。
还是老太监稳得住,放下酒杯,拍了拍他的肩:“得了,外面用不着你陪着了,今个是你好日子,赶紧进去吧。”
陈朴手足无措的应了一声,面上泛红,同手同脚的往里厢走,碰歪了一堆桌子椅子,满堂人瞧见了皆是大笑。
老太监也笑着摇了摇头,“多少年没见这小子这么毛毛躁躁的了,你们几个呀……也甭管什么有的没得的,都好好过日子……”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散在了夜风里,“咱们这种人啊……有一日是一日……”
月移星沉,凉意渐渐泛了上来,堂上高烛晃荡也了一下,老太监又沉默了下去,饮尽了碗中酒。叹自己老糊涂,竟席面上说起来这种话。不祥啊……
只是这当奴才的,未必能得百年,却也是苦乐由他人……
陈朴进了后厢,见小姑娘凤冠霞帔端坐,而雕着并蒂花的红烛高照,明明晃晃的,教他醉眼看去,只疑是台上的哪幕戏,演得俱是人间求而不得的虚妄。
陈朴瞧着瞧着,胸腔里的那股子热意便冷了下来,好似呼啦啦破了个洞,凉风给他灌了个透。
他到底是比不得寻常男儿,他们揭下盖头来,便是理所应然、水到渠成,而他呢……?他真能把那些石头木头的拿出来寒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