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赵郁仪只回来过一次。那个夜晚,他一遍一遍的和她说,他会处理好一切,让她不用担心,也不要害怕。在他温柔的吻中,若微轻轻地应下了。但她心中担忧与害怕的……和赵郁仪所想的截然不同。
皇帝三日未在朝中露面,长安城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而在此权力交接的风云之际,却有人的心思在蠢蠢欲动。
延英殿中,赵郁仪像往常一样,一一问过皇帝的病情,将要离开时,忽而见一内侍上前,道,“殿下,中书令于紫宸殿求见。”
太子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但内侍却又开口了,“想来是因为前日西突厥异动之事……先前,陛下与朝中诸公已然就此事谈议许久了。”
太子只是听着,还没有开口,内侍就说道,“如今,一切都还等待您的示下。”
内侍把话说完了,太子却久久未说话,他心中惊慌不已,却不敢擦拭自己额角上泛出的冷汗,只能屏息等待着,终于,太子冷冷地开口了。“陛下尚在,一切自然是待陛下醒来,再行商议。”
内侍心中一冷,慌忙跪下,失声道,“奴婢,奴婢……”
太子只是淡淡地说,“你僭越了。”
话音刚落,内侍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人拖了下去。
延英殿外,裴述已经等候他许久了。
“殿下。”裴述不禁开口了,“刚刚……”
“你去查一查是谁派来的,”太子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冷漠地说,“孤绝不用此人。”
裴述一愣,而后连忙应下了。
明日便是太医所告知的最后期限。
而皇帝仍然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延英殿中,赵郁仪凝望着皇帝苍白的面容。簇簇的烛火在殿内静静地燃烧,一如皇帝此刻在病中轻微的吐吸,滚烫的,炙热的,然而最终都将归于永久的死寂。这个天下人的君主,他的父亲,真的要死了吗?明明在过去,他很多次想过他的死亡,却从未想过会来的这么快……他应该感到快意,毕竟他恨他,对,他恨他,他恨了他这么多年。
呼啸的寒风透过窗户的缝隙猛地灌入,燃烧着的烛火剧烈晃动了一下,皇帝的呼吸也随之加重了。他的胸腔剧烈颤动着,脸被烧得一片通红,他微微张开了嘴唇,像是在呼唤着什么。阿晚。赵郁仪听见皇帝在说什么,他一声一声地唤着,阿晚,阿晚。
难以言喻的悲伤,忽而朝赵郁仪席卷而来。他听着皇帝声声的呼唤,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其实,他和皇帝之间,也并非没有过快乐的回忆。父皇与母后,也曾有过恩爱的时光。当年,他是他们唯一的孩儿,是天之骄子,受尽了万千宠爱。然而,正如指间握不住的流沙,他曾经拥有过,最终也都全部失去。
阿晚,皇帝仍在无意识地呼唤着,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声音也越发大了,他甚至抓住了赵郁仪的手,发出一声又一声重复的呼唤。
“陛下。”赵郁仪只是平静地说,“母后早就已经不在了。”
皇帝的声音忽的一停,好像真的听见了一样,而那只抓着赵郁仪的手,也随之松开了。他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赵郁仪已经听不清,也不想再听了。
他于是站起身,而后走了出去。殿外,雪花纷纷扬扬,寒月如霜似冰,一众太医与奴仆屏息而跪,天地一片明净,苍凉。而福宁望着赵郁仪的神色,心中忧虑不已。
临华殿中,若微正在剪着烛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