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站起身,下了轿子,眼泪却落下了。
然后,她发现站在一个陌生的院子前。
黄昏已浓,月上梢头。葱茏的花木,环绕着玲珑的楼阁。馥郁金桂,西府海棠,泛出沉郁的芬香。树木山石,亭榭回廊,有汩汩的活水,正在静谧地流动。各色的琉璃灯,在沉寂的暮色中,相映着融融的灯火。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若微怔怔的看着。在燥热的夏夜里,全身竟泛起了阵阵寒意。
她站在原地,难以迈步。雪青和云霏俱担忧地望着她。她勉力一笑,正想开口,却见院中忽而走出一行人。最前头的是一个老嬷嬷,昂头朝着她走来。而她后头跟着几个婢女和小厮,皆垂首静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嬷嬷走近她,站定,问:“娘子如何哭了?”
若微一愣,方想开口说话,便听她不客气地说:“只这一次,以后便不许了。您是何等身份,能有幸侍奉郎君,应该欣喜感激才是。可不许再露出一副哭相,平白添了晦气,惹郎君不喜。”
雪青和云霏眼睛皆一瞪,都望向若微,却见若微垂首,竟默默应了下来。
二人于是默然。
嬷嬷满意颔首。很快她又告诉若微,说自己姓徐,让若微日后唤她徐姑姑便是。说完,徐姑姑也没让若微一行人进去,仍是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堆话——
若微沉默地听完了。她站在冷风中,徐姑姑如刀刺般的眼睛盯着她。而她稍稍看向四周,院中的仆婢差使,俱都如泥胎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只是垂首静听,仿佛整个人都已经镶嵌进了溶溶的月色里。除了流水声,风刮过树叶的声音,竟连一丝人的声息都不能感听到。
才来第一日,若微便感觉到窒息了。
若微在云霏怀里小声的哭泣,
云霏沉默而温柔地抚慰她。见若微渐渐平静下来了,方轻轻道:“娘子稍稍吃些吧,不然,恐那位徐姑姑又来责怪。”
若微心一紧。她默默说:“我知道了。”
云霏给她端来一碗清粥并几道小菜,若微默默地吃完了。放下碗筷,她忽而问:“素影她们怎么样?”
云霏低头。才来第二天,徐姑姑便嫌娘子带来的婢女过于粗笨,竟将素影子=一众人等赶去了外院做事。原本她和雪青也是要被赶走的,只是娘子又哭又求,徐姑姑无法,才将她二人留了下来。
云霏道:“她们有何不好呢。只是在外边洒扫庭院罢了,很轻松的。”
若微并不是很信。可信与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有再说话了。
自打离开了家,若微整个人一直昏昏沉沉的。每天都只是静坐,发呆,时而流泪。可今日哭得多了,她的眼睛酸痛,却也无法酝酿眼泪。她仅仅是盯着梳妆台上摇曳的烛火,不发一言。
云霏安静地陪着她。
过了很久,才听若微轻声问:“他……他是什么人?”
这话听了叫人不明白。可云霏知道她在说什么。云霏沉默许久,她回想起这三天——那位向阿郎索了三娘子的贵人并未出现,可即便如此,也让她感觉到不安了。院中的人,或者说是全府的人,只要听云霏稍想打听他,便都目露恭敬,缄默不言。
何况这里,与江府实在是太不同了,江府固然富贵,可仆婢却从未如同这里一般。实在是太过恭然,太过有序,也太让人不安了。
若微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云霏的回答。她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什么。她只是害怕极了,只想寻个人说说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