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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童在军营里看见伯颜,一别多年,他有些不认识他了。伯颜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平时不苟言笑,已经不是那个能用玩笑话将他激怒的年轻的巴郎子了。

两人不相见的这许多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们彼此对对方的经历全然不知。

安童记得伯颜给他接风洗尘的酒宴。那宴席上也有金发的切尔克斯少女,旋转着起舞。她们的金发飞扬,首饰环佩相撞叮当,艳丽的红裙旋开如同血色芙蓉。安童只觉得阵阵脂香粉腻袭来,但他却丝毫不觉得沉醉,只觉得刺人。那是一种如扎心般的疼痛。他为自己的庸常、无能与懦弱而自卑。经历过这些以后,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

酒宴散去后,他被仆人送回自己的寝帐。奴仆们为他解衣脱靴,服侍他上床就寝。他上了床却心如汤煮般焦虑,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他想起刚才那些服侍伺候自己的奴婢们,一个女奴为他脱去脚上靴袜时还那么的小心翼翼眼里带着讨好的笑。这些奴婢的模样不就是他自己在海都面前的模样么?那些傲慢的穆斯林官员所笑的不就是他在海都面前的战战兢兢恐惧无助么?

他被俘虏近十年了,他没勇气自杀,他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也许海都正是看穿了他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不屑杀他。留着他什么也不妨碍,不过多浪费一口饭而已。

他想到这些,不禁悲从中来。身下的床褥和身上的绸被都是香软的,让他身骨酥润。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从酸胀疼痛的眼睛中流淌下来。

就在安童在床上缩瑟在柔软的被子里一个人抽噎时,伯颜却在他的帐篷里抱着自己的头冥思苦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伯颜觉得自己的头疼的要裂开了。暂时的胜利即便再辉煌也不是真正的胜利。海都并没有死。窝阔台家族的诸王并未真的被打垮。继续进军吗?孤军深入导致战线过长无异于主动送死。见好就收的撤退?那无异于将已经到手的叶密立再次奉还海都。但是他有或者说是他的朝廷有实力现在就在叶密立驻扎一支大军以保证战果吗?显然没有!

尽管交出战果叶密立城象钝刀子割自己的肉一样的叫伯颜心疼,但是不撤是不行的。为了将来长远之计不可贪恋一时之功。伯颜决定休整三日后即刻撤出叶密立返回哈喇和林。

安童就这么晕晕乎乎的随着妹夫的军队离开了耻辱的叶密立城,去了哈喇和林,然后又去了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