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说要带头下乡,为社会主义农村建设贡献自己一份力量,那时候全家不同意他跑那么远。但诡异的,杨爸杨妈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两口子一辈子踏实人,杨妈能跟老娘们骂街,但对于先生老师,识文断字的知识分子,总是轻声慢语,非常崇敬。

对于杨文庆当年“犯上作乱”的行径,老两口提心吊胆,夜里都被噩梦惊醒。

“……你老老实实干活,别往人多地方凑,都不容易,见了谁能帮一把是一把。你离家那么远,可别惹事,别乱说话,要不然别人打你欺负你,我们都过不去。”杨妈苦口婆心,见缝插针总要多说两句。

“孩子怎么样,你媳妇好不好。妈一直跟别人换粮票,每次都给你寄,你别小气,那边条件不好,别亏着孩子,让你媳妇吃点好的下奶,也能养身子。别心疼钱票,妈下回再给你寄。”

杨文庆的声音变得有些哑,“妈,我知道,我记着呢,不会像以前那样惹事了。不用太担心我。余慧也来了,慧,叫妈。”

“妈,我是余慧。”余慧是杨文庆在黑市娶的妻子,同是去当地插队的知青。

余慧说了两句,又让怀里的女儿叫奶奶,小丫头刚满一周岁,话说不太清,“呐呐呐呐……耶耶耶……”

可就是这两句也让老两口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仿佛真的能看见咿咿呀呀的小孙女一般。

最后杨文庆又隔着电话线,嘱咐杨文平,拜托弟弟多照顾父母,替他尽孝。当初得知杨兰杨月事情后,也往杨月那边寄过东西,当下又说一遍,乡下的日子真不好过,何况杨月一个姑娘,让弟弟也多操心。

一家人打过电话回家,个个眼泪汪汪。杨爸杨妈既高兴能和儿子闺女说上话,又难受马上过年,一家人连桌团圆饭都吃不了。

杨月挂断电话后,久久不言。

“姑娘,姑娘,你还打电话吗?”看电话的同志忍不住,这又不走,也不打,干杵着干啥呢,没带钱?

杨月顿时回神,不好意思的掏出一毛钱。

这地方穷,县里邮电局也没有电话,这是煤场的传达室电话,偷偷地开个小窗,谁有个急事打电话给钱就行,接电话也得给。

这都是偷着来的,不会广而告之,要不是杨文平在信中跟她说,杨月一个外地知青,哪会知道这种地方。

“真想不到,这里还能打电话。”陈园陈平也很诧异,不过这样就方便多了,以后有什么着急的事,他们也能跟家里挂电话。

天不早了,杨月请两人到国营饭店吃饭,她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哪怕不得已欠下也是随即想办法还上。窗口前,她点了三碗阳春面,交了两毛四分钱,并六两粮票。

陈园陈平十分不好意思,杨月却只坚持,“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