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急又快地将痰盂放在他胸前, 转头看着楚鸣鹤, “帮他扶起来,麻烦你了。”

毕竟是周苏郁亲生父亲, 周朗充斥攻击性的冷硬脸庞因为病痛的折磨变得脆弱难看, 一个成熟的四十岁男人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难堪, 到现在这地步, 是无可奈何迫不得已, 更是命运残酷无情的捉弄。

楚鸣鹤于心不忍, 两人折腾好一番后, 周朗咳出几口血痰, 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能睁开眼吐出一两个不是那么清晰的字句。

楚鸣鹤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端着手,神情庄重地像听重大会议。

周朗让妻子调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喝了两口水,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落在楚鸣鹤身上。

周朗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开口,“我活不过明年春天了。”

女人圆睁眼睛,勉强笑着插口道:“你说什么呢,张医生说只要好好吃药治疗,可以阻止毒素扩散,主要是你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周朗扶额长叹,闭着眼从牙关挤出几个字,“你出去。”

女人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脸上青白交错,将他喝过的水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掷,水迸溅出来沾湿床单,她姣好的脸上随之淌下眼泪。

“好,我走。”

楚鸣鹤心头一叹,他不擅长说安慰的话,而且外来者的身份也没有立场开口。

过了一会儿周朗脸色恢复平常,楚鸣鹤将尚有余温的草药递给他,彬彬有礼说,“伯母一片好心,您先喝了别让它凉。”

周朗手指半空一划,示意楚鸣鹤放回去,他现在没有心情。

楚鸣鹤只好照做,心里暗暗想,怎么比周苏郁还难伺候。

这时,周朗叫他坐过来,脸上的严肃狠戾消退殆尽,竭力掩饰内心的悲凉和无奈,哑声道:“张医生早已下了病危通知,我也只是强撑着才不倒。我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是我让张医生骗我妻子还有救。其实这些草药只能缓解疼痛,毒素早入侵骨髓,我也撑不久了,对于他们,我真的很愧歉。”

在陌生人面前,腐烂在心底最深处的话才得以毫无顾忌说出口。

楚鸣鹤抿紧嘴唇,用手拍了拍他扎了很多针孔的胳膊,势以慰藉。

周朗似乎被触动了,又聊起了周苏郁,“这个项目,周苏郁非去不可。”

见他眼里忽然点燃火光,像回光返照病人最后的希望,楚鸣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周苏郁是很有潜力,也很有毅力的孩子,他一定能取得胜利。”

他昧着良心,忍着身心剧痛。

他特别想问,您知道周苏郁为了一个骑士家族头衔名誉,要遭受多少苦痛吗,要遭受多少非人的虐待吗,要承受多少生离死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