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竹隐一把按住他的肩头:“你在尚翠轩好好待着,别来给我添乱!”
顾修远央求她:“那我能不能躺在万筠堂的榻上,看竹隐写折子也行。”
薛竹隐立时拒绝:“万筠堂夜晚凉快,不宜你养伤,你有空就把《大学》多抄几遍!”
顾修远的眼底隐隐藏了些期许:“说起来,我上次写的字竹隐可看了?”
“还没,最近事情多,札子写完了我就看。”薛竹隐着急去万筠堂,敷衍他。
“噢,那你……”顾修远见薛竹隐不耐烦听他说完,看着她匆忙的身影走出尚翠轩,声音慢慢变小,“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呀!”
三更鼓响,红烛脚边的烛泪堆成小山,薛竹隐凭窗坐得笔直,畅快地把笔搁在笔架上。
她吹一吹折子上新写的墨痕,揉揉自己的手腕,这几个月郁结在胸中的不平之气终于尽数吐出。
明天,她就要重回御史台,彻查清算工部尚书私卖官木和秦江强占民田之事,这两个谁也别想落下!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之前记录的文稿再修改修改,尽力把皇帝的错摘出来,夸大秦江的错,再把梁楚贡献的铁证附上去。
她揉揉眼睛,把灯芯再挑亮些,叹一口气又开始提笔蘸墨,罢了罢了,谁让她就是个劳碌命呢?
之前那种闲得心里发慌,什么事情都与自己不相干的日子,她也过厌了。
只是不知道是她这段时间睡得太好,还是过得太闲,她熬夜的水平大不如前,才写了几个字,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眼前的字慢慢变得模糊……
顾修远在尚翠轩翻来覆去,床还是那张床,只是少了往日怀中的温软,总是显得清清冷冷。
他睡眠一向很好,不管是在河滩荒林,还是在暖香软衾,都能很快入睡。如今她不在他身边,他竟睡不着了,他大约不是认床,而是认薛竹隐。
左右睡不着,顾修远索性挪到窗边的榻上,把窗子打开,让凉风透进屋子。
和清风一起进屋子的,还有明月在地上倾泄的一地白霜。
凉丝丝的月光照在窗台上,榻上,顾修远的身上,他抱膝静坐,叹了口气,忽然就想到新近赴宴,歌女的浅吟低唱: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他趴在窗台上看了会月亮,银白色的明月缺了一角,高高挂在天上,看起来清冷宁寂,遥不可及,照着顾修远,也照神州大地。
往下,万筠堂的轮廓在月光下隐隐约约,竹风寂寂,像有谁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