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在松手的那一刻,特意让身体稍稍倾斜了些许,好确保她会顺着他的背脊一路往后摔下去。

糟糕,她又想翻白眼了。

纪明纱觉得,她面对青年的时候,忍耐力好像一直在持续下降,暴躁程度却在稳定上升。

她现在没有技能,惹不起,她忍。

意识到少女是想从他身上下来,青年的肩膀刚一动,就被对方警告一般地按住了。

“呜、咳——!”

直到脚尖触及到了地板,纪明纱才松开手——与其说她是跳下去的,倒不如说,是“滑下去”的。

一松手,便是天旋地转。

她没有如预想的那般稳当地站在地上,正相反,从脚踝开始,到小腿、到大腿,像煮熟的面条一样无力地屈了下去。

她不受控制地坐倒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不好。

站不起来了。

她内心急惧不已,却还得强迫自己摆出“一切尽在掌控”的神情。

但紧接着,她就发现,好像有些掌控不起来了。

——她的眼镜,消失了。

青年颠了颠手中的圆框眼镜,看了一下厚度:“女士,得注意保护眼睛了。这大概有……四五百度?”

大概是她刚才滑下来的时候,实在是没力气和他保持距离,以至于眼镜勾在了对方的衬衫扣子上。

“怎么了,女士?不打算过来拿吗?”

他像是真心实意地在替她觉得担心:“近视这么厉害,没有眼镜会很不方便吧?”

他大概是在笑的。

纪明纱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嘴角的弧度,大约还是一贯的温煦,好像一张覆在他脸上的假面。

可惜,她看不到。

在她的视线里,青年的面容显得很是模糊——模糊到,她反而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张柔和外皮下藏着的深深恶意。

……站不起来。

她只得无力地拍了拍面前的地毯,示意他过来。

“女士。”

他意外顺从地半跪下来。

青年的个子确实很高,在视物朦胧的纪明纱眼中,反倒是那一大团压下的阴影要更有存在感。

这么近的距离,她看清楚了:青年确实是在笑的。

但那并非是她以为的温和亲善,而是……

像是终于找到了有趣的东西,他笑得愉快至极,几乎到了与他的冷静姿态格格不入的地步。

啪嗒。

那副染了第六人的血污的眼镜,掉落在少女半屈着的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