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琢从怀里摸出只拇指大的玻璃瓶,瓶身雕刻莲花,当中一截丹砂般的凝脂。他只知药名,番族人叫做灵血胶,不知药的用处,便交给苏忱查看。苏医生握着殷红的小瓶子,沉吟半晌,毕恭毕敬地交给了林晗。
林晗捧着药瓶,瓶身犹带着体温。苏忱道:“这种药,我往年只在太医局一本记载西域秘方的藏书里看到过。”
苏忱把古书记载的话流畅地说了遍。番族首领欲向达戎可汗示好,进献灵药血胶,在宴会上召来个小儿,取刀断其四肢,把血胶敷抹在创口上。不出半刻,小孩行走自如,伤处肌肤恢复如初。
赵伦不信:“真有这么神奇,你们怕不是上当了吧?”
他就是著文的,知道文人胡吹乱侃的本事,让苏忱把药拿去验。门外进来个小卒,在赵伦跟前耳语片刻。赵伦听得眉头拧起,一脸狐疑,犹疑地问林晗:“陛下,外面有个怪人,自称你长辈,是哪位王侯?”
林晗看出他的戒备。他们在塞外漂泊,与梁廷势如水火,一有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安。他缓缓起身,捡了件衣服披上,轻声道:“我去看看。”
赵伦踌躇道:“既然是贵人,不如请进来吧。”
“不用,”林晗心中有底,“他不会来的。”
他快步出了营帐,还没走近辕门,便瞧见个衣袂飘飘,纤尘不染的人影。
清徽看见林晗,言简意赅:“走。”
林晗朝前走两步,回首望了望大营:“去哪?”
“回家。”
林晗点点头,拨开被风吹乱的鬓发:“好。”
他没问清徽,从失散到今日,过去了将近十天,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似乎真有仙术傍身,总在不可思议的时候找到他。
清徽老喜欢把他当小孩对待,临走时伸出手,紧紧牵着他。
“陛下!”
赵伦急忙跟来,雪青的袍袖衣摆在风中狂舞,气喘吁吁道:“陛下不能走!”
清徽先一步开口:“他不是陛下,只是个普通人。你们认错了。”
“这……”赵伦被这强硬的态势堵得哑口无言,求援似的望着林晗。
林晗却道:“确实是个普通人。”
“那也不成,”赵伦忙道,“苏忱还没验过药,现在一走,你的伤怎么办?”
“我会替他医治,”清徽淡淡道,“不劳他人费心。”
赵伦怀疑地看着他。林晗笑道:“你回去吧。我的命就是道长救回来的,他不会害我。”
赵伦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声:“要走也行,道长总得报上姓名来历吧。”
“四郎,”清徽合目一瞬,“我吃过你的周岁宴,在席间抱过你。漪光送了一对八宝长命镯,是我给你戴上的。”
赵伦惊得后退两步,脸颊霎时通红,结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姑母送的镯子?”
清徽摇摇头:“你爹前段时间还来空山烧香,盼你回家。当年的事,他很是后悔。”
“别说了!”赵伦叫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走吧,快走吧!”
清徽立时收声,拉着林晗踏上布满砾石的路。
天色渐亮,万丈金光照耀着大地。高空湛蓝清澈,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极亮极烈,草原也在发光,辽阔无垠的旷野上找不出半寸阴影。
热气从土地间上涌,走了不久,林晗便觉得疲累,轻轻拽了拽清徽衣袖。清徽知道他累,寻了处背阴的山丘休憩。
山丘背面是宽广的草滩,风一吹过,徐徐泛起万千清波。草滩一侧布满车辙,一直延伸到巍峨的远山。远山近处,长城横亘在黄沙之中,在骄阳下亮如铁壁。
清徽取出包袱里的笠帽,戴在林晗头上,而后盘腿坐下,闭上双目,仿佛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