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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牧与竹曦骑了整整一天的马,将防线几乎全跑了个遍。然而两人并没有找到孙承宗的身影。

那马终是经不住疲累,瘫软在了地上。李自牧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下身,瘫倒在了沙场之上。

黄昏的天是血色的,就好像某人的血要流尽了。

这场刺杀失败与否,无人知晓。只是刺探军情的人也并未从乌桓的军队中听闻有刺杀之事发生,孙承宗的离开也似乎并未掀起一丝波澜。

护边营很快也会调遣来新的护边使来统领军队。也有不少的人不死心,仍在坚持着等孙承宗回营。

三日后,阿史那颜卷土重来,只不过这一次,她带来了一份“礼物”。

两军对峙之时,她将“礼物”抓在手中,如鹰般锐利的褐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竹曦。

竹曦大口地喘息着,因为他亲眼看见,阿史那颜手中举着的,是血肉模糊的头颅。

那是孙承宗的头颅,竹曦认得。那张总挂着笑的脸惨白而又瘦削,他的双眼未阖,空洞地望着远方。

孙承宗死了。

阿史那颜揪着那散乱的掺着几缕白丝的头发,轻蔑盯着李自牧:“你们昭人有句老话:自不量力。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她挑衅着,而竹曦已然听不清了。

“孙……孙……”竹曦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他感受到了由心发出的剧痛。这是他头一回产生这种心绪。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心痛,因为“死亡”。霎时间心里仿佛又多了些什么。

竹曦看过了太多的苦难,但他并不觉得这些苦难令自己痛苦而不能自已。因为这些苦难伴随着他的出生,都已经成了寻常。从前所有人将他视为“下贱的玩物”,他理所当然地就这么认同了他们的轻视。

低贱的就是低贱的,没有“因为何”,也没有“该如何”。他天生就带有“恶性”,没人改变他,那么“恶”就会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但像李自牧、孙承宗他们一般的人,出现在了竹曦这段腐败不堪的生命里……

就是有那么一两人正眼瞧了他,心里装着他,让他过得不那么苦了。这些竹曦都会记在心里,桩桩件件,清清楚楚。

如今他知道了,什么叫“善意”。但是知道得多了,就会发自内心地阵痛。竹曦心痛了,因为他不想让孙承宗死去。

孙承宗有恩于他,从新兵营的“公堂对峙”,到战场,到他口中的亡殇,竹曦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位长者的怜爱与苦寂。

就是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忽而身死,却连全尸都未能保全,谁能不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