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楼短暂地沉默片刻,去铜盆里将手上的血洗净,又接了清水兑温递给寡嫂,绿腰把剁碎的鱼块放到陶盂里,倒上料酒腌好,双手入铜盆,看着两人手上的血丝在水里一道道化开,又纠缠到一起,最终化为一盆赭红,严霁楼道:“哥哥缺福气。”
水全泼到院墙底下,很快浇塌了一块雪,融化开来,丝丝地冒着白汽。
入夜,村里前后东西不停有人放鞭炮,这是为了驱逐年兽,除了夏夜虫鸣,一年四季中难得有这样的动静,因此也不嫌聒噪,他们的小院倒安静,两人坐在炕上守夜,她绣她的唐卡,他写他的字,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到正月里,门楹上的对联没揭,小院就永久地落了锁,什么东西都没带走,这对在当地富有艳名的叔嫂,在一个积雪消融,风和日丽的日子,彻底离开了这座村庄。
搬到城里新宅,许多东西都要重新添置,本来老房子里有用的东西不少,不过严霁楼很排斥,连被褥都是到棉花铺子里面重新壮的,他甚至打算叫她把过去的衣服全换掉重做,绿腰恋旧,当然不肯。
锅碗瓢盆,笤帚簸箕,在杂货行里堆天盖地,城里面比乡下方便太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白天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就能把新房需要的东西都置办全。
绿腰一面很喜欢这种时辰,在街道巷陌之中挑选那些小零碎,比如挂画、桃符、精美的珠帘之类,但是一面又心疼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钱。
严霁楼看她货比三家,精打细算,整天走那么多路,城里不比乡下,街道纵横交错,集市又大,晚上回来,脚底都磨起水泡了,未免心疼,劝她:“大钱靠挣,小钱靠攒。”
“胡说,开源节流,缺一个都不行。”
严霁楼发现寡嫂越来越精明了,他在口齿上不能像以前那样上风。
“你尽管花,钱我去挣。”这样她该放心了吧。
绿腰皱起眉头,老学究一样地说:“你这么想可不行,大手大脚,将来要做贪官了。”
严霁楼本来坐在摇椅上看书,被她逗笑,书蒙住脸,“你比御史都操心。”
“看你这么节省,我才要做贪官呢,把天下搬进我屋中,你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那等你被抓,掉脑袋了,我第一个跑。”绿腰站在窗前,往那个美人觚里摆弄梅枝,很干脆地说。
严霁楼把她抓过来,和自己一起落在摇椅里,“嫂嫂骗我,到时候肯定舍不得我。”
绿腰半把头埋进他颈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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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传统要闹社火了。
社火是西北的一种传统民俗形式,其实是祭祀的一种,当地靠天吃饭,未免格外敬神忌鬼,在新年的开端,通过取悦神灵,以求得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