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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迎雨花娘娘的轿子来时,严霁楼紧闭房门,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他枯坐了一夜,一夜未阖眼,直到听见外面的喜乐。
唢呐声声,胡弦伴奏,百鸟清啼,来迎凤舞。
按照仪式,新娘出嫁是要梳头的,即使二嫁依然如此。
她家里没有什么人了,大约是九叔婆在给她梳吧。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五梳和順翁娌;六梳福临家地;
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一本万利;
九梳佳肴百味;十梳百无禁忌!”1
起轿了,随着歌声和唢呐声逐渐远去,他感到什么东西逐渐在他体内流失。
“一扛扛起,有田有地;
二扛上肩,添子添孙;
三扛上路,买屋买铺。”2
想着曲子中的画面,他心里一阵翻涌。
这样的好生活,就要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严霁楼终于忍不住爬上屋后的高岗,他要看看,寡嫂选中的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她要去的将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这辈子记住,下辈子也要认出。
那顶挽着红绸的小轿,沿着泥泞的小路,一直出了村口。
他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睛,试图看清她走过的每一寸路。
这回歌声已经很远了,他还是不肯回家,直到看见小轿进了深山。
少年蹙起眉头。
怎么会这样?
红色的轿子如同一只绣鞋,孤独地攀爬在蜿蜒细窄的石梯上。
严霁楼猛然想起什么,对了,那是本村的山神小庙,听说供奉着雨君。
怪不得只有送亲的,无新郎来迎亲。
他忽然明白了。
雨神是吗?
——嫂嫂还是顾念着他的。
神比人好对付。
自岗上下来,他走入寡嫂的房间,屋内昨夜烧残的炭火还在散发余温。
剪断的红色碎绸,还有丝丝缕缕的线头,洒了满地满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