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租是可大可小的罪名,绿腰的奶奶和舅舅两家,长期因为交租和绿腰扯皮,每年都拖欠到最后才上付, 今年严霁楼和官府的人事先通了气, 趁着祠堂议事的工夫, 把他们带走蹲几天大牢, 以儆效尤。
最后,在村长的做主下, 之前的地契作废, 绿腰重新找到本地一个老实的农户作租户,因为种的是果树, 所以一口气签了年限很长的契, 并且租户承诺每年给绿腰分成。
事情算是圆满告一段落, 外面已近黄昏,雨小了,绿腰和严霁楼从农户家回来,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昨天我来的路上, 发现一个好地方。”严霁楼牵着马说。
绿腰骑在马上, 这是一匹红色的骏马,高大俊美, 背上无一丝杂毛,因为这马是严霁楼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而且性格极为不驯,她并不熟悉,不敢贸然挥鞭,只好交给严霁楼在一旁控制马缰。
方才在别人家门口,人多眼杂,他便只扶她上马,自己在前面牵着,一路走来,裤腿和袍角都是泥泞。
“什么地方?”她好奇发问。
这里是她的老家,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难不成还有她不知道的密境?
“到了就知道了。”
严霁楼说着,忽然停下,然后敏捷地翻身上马,将她拢在胸前。
“驾!”
他高喝一声,声音在山岗上回荡。
暗红色骏马奔驰在山间,穿过巍然高耸的林木,径直朝那幽深苍绿的谷底奔去。
此时已是秋季,乔木叶落,满山深黄浅红,只是不知为何谷底依然深绿,今日又正在下雨,简直密不透风,连那浓重的铅云都难以望见,那种窒息的绿,像是一汪湖泊,所有的树都沉在里面。
马儿的脚步慢下来,地底传来草木和树枝的轻微折断声,还有树叶刷过肌体的窸窣——绿腰意识到,其中有一部分,来自她和他的衣服刮擦声。
不知为何,或许是有前几次的经验,她现在和他同乘一骑,已经不再有那种尴尬的情绪。
甚至可以向后靠住,好像青蛙蹲在石头上,蝉抱住大树。
向前绕过几里小路以后,终于来到谷底,前面赭红色的崖壁底下,巨石峥嵘。
就在这骇人的绿和瑰丽的红岩里,不远处,奇怪的白色石像,在昏暗的绿中透出冷的白光,不断穿过长满苔藓的枝桠,顶着穗子拂动的绿草,沧桑幽静的古老树皮……以一种缓慢而轻巧的姿态,时隐时现。
一抬头,一尊斑驳的石观音像正睥睨着他们。
心跳猛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