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分家的事,她心里想着该怎样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像赶人,或者被人赶。
但是自从她进院门,也没见他出来说话,好像在有意躲避,她也就装聋作哑。
身上沾了一身草汁,把白色的布裙都给染绿了,得赶快洗掉,要不就糊在上面,把这块布料毁了。
绿腰想着,进房去换衣服,因为急着洗换下来的这身,她随便找了件宽大的旧棉布袍穿上了。
天色已暗,把油灯提到院里,她蹲在井台边洗衣,捣衣槌发出樋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皂荚气息,灯下,因为衣裳宽大而愈加丰韵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帘子上,严霁楼隔着窗看,怪不得她叫绿腰,“绿腰舞困琶琵歇,花落东风懒下楼”,鬼使神差地他想起这么一句,院墙内外,知了和蛙不时乱叫,一阵风吹过,他恍然惊醒,忙掀起帘子,将门阖上,支摘窗落下,小小的柴房忽然变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于是那映在帘上的窈窕身影,也如水中月一般,哗然消散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油灯被提走,只剩下满院子的月光,洗完衣裳的水,从墙角的水道里流出去,泡沫缓缓堆积,如同透明的卵。
蛙声一片。
在这种嘈杂声中,严霁楼第一次在读书时感到心烦意乱,只觉书上的文字比灯下还要多,如同蚊蚋一般细细密密地在耳边盘旋。
正午的日光之下,姓杜的离开前在他耳边说的话,一直绵绵不绝地回响,仿佛中邪一般,“你能忍得了一时,还能忍得了一世不成?这东西是蛊,你嫂子也有了,大孝子,你迟早要对不起你哥。”
他阖上书,和衣躺在床上,夜不成寐。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进贼了吗?
他爬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
寡嫂正提一桶水,跌跌撞撞地向屋内走去,桶上热气氤氲,她只穿一条葱绿色的贴身小褂,下身是烟青色纱绔,修长雪白的臂膀,因为负重而抻得笔直,赤着脚,露出纤细的脚踝。
片刻,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
大约是知道明天要出远门奔丧,在别人家洗漱不方便,趁着在家的最后一晚,出来烧水沐浴。
仿佛有香味缭绕鼻尖,他同时感到一股热气在自己体内蒸腾,如同岩浆一般,一种滚烫的痛苦席卷而来,淹没他的身体。